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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文學視界編輯整理-[毒藥 ]</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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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d colspan="2" height="9" align="left">當前位置: 文學視界-名家云集>史鐵生>第二卷<u></u></t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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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d colspan="2" height="53" align="left"class="tdtitle">標題:毒藥 </t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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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藥 <br>
<br>
史鐵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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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一片浩森無際的大水中央,有個小島。小島的地理位置極佳,冬無嚴寒,夏無酷暑,終年雨量分布均勻,時有和風攜來細雨輕飄漫灑一陣,倏而云開天青。正如通常神話中所說,此處土地肥沃,物產豐饒,島民務農、打魚、放牧、做工,各得其所,樂業安居。因四周大水環繞,漁業便興旺,打的魚吃不完,喂貓喂狗,喂野地里一切招人喜歡的牲口。以后便懂得把魚運往大水之外的某些地域去,可以換來各類生活用物及奢侈品。 <br>
制作精美的金銀首飾只為其一;這樣,漸漸開通幾條航道,商業從而發展。 <br>
一天,當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有人偶然捕得一尾怪魚,示與眾人,都說見也沒見過;又請了島上年歲最長的人和閱歷最深的人來看,都說聞所未聞。至于該魚怪到何等程度,史料未留記載,于今傳說紛壇,是萬難考證了。有的說那條魚赤若炭火,巨首肥身,長可盈尺;有的說那魚色同藍靛,身薄如紙,短不足寸;甚至有說那魚有頭無尾的,或說有尾無頭的。從萬千民間傳說中可以歸納出一條:那魚體態不俗,色澤非常。僅此而已。 <br>
先不過是出于好奇,那人將怪魚放在盆中喂養,又憐其孤單,捉一尾俗魚與之為伴。不料就有若干小魚問世。盆已嫌小,便放之于池中,小魚或“怡然不動”,或“俶而遠逝,往來翕忽”,確是好看。小魚稍大,那人仍是出于好奇,選其體態色澤均呈怪異者留下,所余俗輩放回大水中去。怪魚便不止一尾一性,自然繁衍,又一代怪魚降生;中間竟有怪相遠過父母者。那人再把更怪者留下,其余仍放回大水中任其游去。如是選擇淘汰,數代之后怪魚愈怪且種類亦趨繁多,有巨眼膨出者,有大腹便便者,有長尾飄然似帶者,有鱗片渾圓如珠者,有的全身斑斕璀璨,有的通體白璧無暇,或如朱如墨的,或披金掛翠的,儀態萬種,百怪千奇。此事傳開,不脛而走,便引得外域游客聞名而來。用今天的話說,旅游業也便興起。沿水一帶建起了旅館、客棧,又把怪魚分門別類養在玻璃容器里,置于廳前廳后、客房中、走廊旁,供游客觀賞。從此小島上經濟倍加繁榮,人丁興旺,昌盛空前。島民們的生活也更豐富多彩。其時那人已近晚年,將先前之事說與后人,大家沉思良久,頗多感慨,未忘怪魚給小島之民帶來了幸福,忽然覺悟:那魚實非怪魚,確乎神魚也!這樣,每逢年節島上始有祭祀神魚的活動。隨之家家都喂起神魚,供奉如待神袛。繼而又興神魚大賽,各人將自己培養的神魚捧出展示,互比高低。神魚的體態色澤愈新奇,主人的聲名愈好,在島上的威望和地位也愈高。此賽事有些像西班牙的斗牛,南美洲的斗雞,或中國的斗蟋蟀了。賽時,倘魚種平庸,主人便極損名譽,長久難在人前拍胸昂首。為此妻離子散的也有。于是人們嘔心瀝血挖空心思以求魚兒異變,育出畸形,演成怪種。多少年多少代過去了,比賽長盛不衰,遂成風俗。島民不論男女老少,皆賽魚成癖。大賽之時,旗幡蔽日,鼓樂齊鳴,萬頭躍踴,甚囂塵上。各式造型華麗的魚缸迷宮般擺開,元可數計的神魚在其中時沉時浮,雖再難“俶而遠逝,往來翕忽”,卻獨能翩翩而舞弄姿作態。奇異的品類層出不窮,煌煌然各顯神通。小島神魚名傳退還,來島上觀魚的游客更是絡繹不絕了。 <br>
以上所述全是過去的事了,遠的一兩千年了,近的距今也有五六十載。倘無旁的辦法,我們的故事還是以不久前的一天算為確鑿的開始吧,這樣講起來省些事。 <br>
不久前的一天,夜里,星光燦爛皓月當空,小島四周微風細浪萬頃波光。一葉小舟,自遠而近,悄然靠了岸邊。不待船身停穩,便從艙中跳下一位老人,踉踉蹌蹌急奔幾步,五體投地撲倒在沙灘上。許久再無動靜。月漸朦朧,風漸停歇,水拍船幫發出輕響,老人仍是無聲無息。月又輝輝,風又颯颯,老人這才慢慢爬起來,仰俯天地,又嘆息一回,然后謝過船家,拎起一只小箱,踏著月光向島上走去。老人穿著極普通,相貌也極平常,只是雖滿頭白發動作卻敏捷,步履輕盈。他隨便找了家旅館住下。客房中陳設不俗,照例都有一只魚缸,缸中幾條神魚,有頭的搖頭有尾的搖尾,一律呆然若盼,憨態可掬。老人看了一會,熄了燈,解帶寬衣倒頭去睡,須臾鼾聲大作。 <br>
一宿無話。 <br>
天光大亮時,這老人出現在島中心的街道上,時而匆匆疾行,時而停步環望,時而在路邊的貨攤前買些島上極常見的食品邊走邊吃,又不斷地停下來,向路人打聽些什么。近午時分,老人登上了小島南端的荒山。這山險峻,近乎拔地而起,是全島的最高點。山上樹木蔥蘢,怪石嶙峋,禽啼獸吼不絕于耳,茂草繁花不絕于目。只是不見人家。接近山頂時,老人邊走邊喊起來,喊著一個人的名字。泉聲叮咚,云繚霧繞,山道崎嶇,路轉峰回。不久,密林深處有人回話了,“是——誰——呀——?”遠遠的,銀鈴般清朗。老人尋聲走去,見一男一女兩個兒童在林間游戲。男孩攀在一棵樹上輕聲歌唱。女孩坐在草叢中專心編著一只花環。男孩摘了野果擲那女孩。女孩毫不理會,只顧自己手中的花環,一邊也輕輕哼唱。一只小狗見有生人來,就大喊大叫。女孩趕忙把狗摟在懷里,男孩在樹上問:是你喊我太爺爺嗎?老人就又說了一遍那個名字。兩個孩子齊聲說,那就是他們的太爺爺。老人惟恐弄錯,又問一句:你們的太爺爺可是大夫?孩子回答說不是,又說:我們的太爺爺是專門給人治病的。老人笑笑,便知道他的老朋友還活著。兩個孩子就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還有那只狗。老人在后面跟著。走了一陣,來到一座小院前,石頭圍成的院墻高不過人,茅屋三間,柴門虛掩。兩個孩子推門跑進去,喊著:太爺爺,有人找你!老人也走進門,身上發一些顫抖,見院里依然晾滿了草藥。 <br>
一會兒,男孩子從屋里跑出來,對那老人說:我太爺爺說,你們要是想搜查就隨便搜查。說完,男孩子又跑回屋里,屋里有嚓嚓的鍘草藥的聲音。 <br>
還認得我么,兄弟?老人說。 <br>
老大夫也是須發全白了。他停下手中的鍘刀,撣撣身上的草末子,讓那兩個孩子仍到林子里去玩。 <br>
兄弟,你認不出我了吧? <br>
你們的人常來,我記不住誰是誰。老大夫說話時,目光追隨著那兩個手挽手跑出院去的孩子。 <br>
老人莫名其妙地站著。 <br>
孩子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屋里屋外你都可以隨意搜查,看看是不是都是挺好的藥。 <br>
你是不是弄錯了?我昨天夜里才到這島上。 <br>
老大夫笑笑。你裝得就算不錯了,不過還是能聽出這島上的口音。 <br>
我干嘛要裝呢?我是這島上的人,不過離開這島已經好十幾年了。我昨天夜里才回來。 <br>
老大夫這才正眼打量那老人。老人湊近些,讓他仔細端詳,同時激動地看著他的眼睛。老大夫的眼睛渾濁一片了。 <br>
像是有些面熟,老大夫說。 <br>
老人就說出自己的名字。 <br>
老大夫又開始鍘草藥,刀起刀落草末橫飛。 <br>
老人提醒他。六十年前,這島上有個和你同歲的年輕人,因為在神魚大賽上屢屢名落孫山,苦悶之極就想去死。這事你還記得嗎? <br>
我在這島上活了九十年了,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 <br>
我說的這個人住在島東。島東住的都是養不出好魚的人,都是些幾代幾十代也沒人在神魚大賽上露過臉的人家。他們都住在島東,是些讓人看不起的人。 <br>
你說的這些不算是新聞。 <br>
我沒想說什么新聞。 <br>
現在島東和島西可是倒了個兒了。 <br>
是嗎?那可是怎么鬧的?六十年前島上有四戶養魚養得最好的人家,都住在島西,人稱魚仙、魚圣、魚帝、魚王的四家。能養出好魚的人都住在島西,讓人敬仰的人都住在島西。 <br>
你提這些干什么?還不是什么秘密。 <br>
我知道這不是秘密,我對秘密不感興趣。 <br>
老大夫不緊不慢地鍘著草藥。老人看看這三間屋子,一張桌子和幾張凳子,一張大床和兩張小床,之外就全是草藥。老人撿了一塊甘草放在嘴里嚼。 <br>
這事與我無關。老大夫說,那四戶人家不能生養,斷了后,家業就完了,這事與我無關。 <br>
你干嘛總認為我是來調查什么的呢? <br>
不是一直在調查嗎,你們? <br>
我們?我就一個人,昨天夜里才來。 <br>
來干什么? <br>
老人半晌無言。然后才又說:我沒想到你已經不記得六十年前那件事了。我以為你不可能忘了他。他那時還年輕,立志要養出不同尋常的好魚來,住到島西去…… <br>
這樣的人我見得太多了。 <br>
他沒有兄弟姐妹。父母年輕時一心想養出好魚來,沒功夫生孩子,四十幾歲時相信自己不是能養出好魚的人,這才有了他。父母又把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讓他從小跟魚打得火熱。 <br>
老大夫再度停了鍘刀,注意聽那老人說。 <br>
想起他來了?老人問。 <br>
沒有,老大夫說。老大夫心里想著別的事。 <br>
他就從小跟那些魚打得火熱。十幾歲上,他確實弄成過幾條不壞的魚,但畢竟還都是俗種。不過,由此他相信了自己前途無限。父母和鄰居們也都這么說,說他沒錯兒肯定是那種能養出好色的人。以后他果真又弄出了幾條不錯的魚。自負加上年輕氣盛,他發誓十年之內至少先要超過魚帝和魚王那兩家,否則就不算是他,也不娶親。 <br>
后來呢? <br>
后來?你還記不記得有天夜里他去找你?人已經是虛弱得不行,失眠、貧血、心臟也不好又沒有食欲,就算當時還沒瘋再那么活下去也早晚是個瘋。幸虧他還知道死是種解脫,比瘋了好受。 <br>
別人都勸他好歹活下去,說不定還有養出好魚來的日子。只有你理解他,現在看來,你是摸準了他的癥結。 <br>
老大夫說:這島上所有的病,都是因為又想養出好魚來,又都怕死。 <br>
我那時可是不怕。 <br>
你是個走運的。 <br>
我恨不能立刻死了去。我弄了十年,起早貪黑含辛茹苦,十年!再沒弄成一條好魚。我還是住在島東,甚至在島東也讓人看不起了,說我沒錯兒肯定是再弄不成好魚的人了。死是什么?是一切都不存在,一切一切都不存在,都沒有。 <br>
我不記得你,老大夫說。 <br>
你不記得那夜我去求你?我想死,可我害怕上吊、跳崖、抹脖子、躺到車輪子底下去或者淹死,我知道你有一種藥,河豚毒制成的藥,比氰化物還毒幾十倍,吃了沒有絲毫痛苦一切就都不存在了…… <br>
我從來沒有那玩藝兒!我的藥都是好藥! <br>
你懂得我,你就把那藥給了我兩粒。 <br>
胡說!我沒有那種藥,我也沒給過你什么! <br>
你不愿意看著我發瘋,不是嗎?你不忍心看著我瘋夠了再一點一點地死去,這事你忘了? <br>
你隨便瘋吧,愛怎么瘋就怎么瘋吧,我從來就不認識你。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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