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未眠人 


前言：只要你耐心看完整個故事，你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 
　　第二次在網路上遇見他。正是她期待她的生命以 56kbps 流失的日子，她對他并沒有任何的印象。要知道，昨天，她以一個妖艷的女孩名字晃來這里。今天她的名字是 5 個毫無生氣的字母代碼。 Wlwmr 。是第二次用。 
　　他：又見面了。呵呵。 
　　她：比較正確。 
　　她：天很藍，風很輕，云很淡。 
　　他：呵呵。好天氣。浪漫的人在這種天氣中都會發生浪漫的事情。 
　　他：包括你嗎？你是浪漫的人嗎？ 
　　她：不是。我是現實的奴隸。不認識浪漫這個家伙。 
　　他：浪漫有什么不好呢呢？ 
　　她：膚淺的小女孩，浪漫不能當飯吃。看過痞子蔡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嗎？那里有最深刻的注解。如果你想看，我可以立刻傳過去給你 , 我跟浪漫有仇。 
　　他：先申明，我不是小女孩。而且我看過《第一次親密接觸》 N 次了。因為平凡，所以我總是期待浪漫的出現。 
　　她：提出警告，你的浪漫首先要申請國際專利，否則會有盜版痞子蔡的嫌疑。 
　　他：謝謝。我不必申請專利，想盜版的人太多了。 
　　她：我是例外，因為我是現實的奴隸。 
　　他：哦，那我是浪漫的奴隸。 
　　她：抱歉，我要下了，再見。 
　　他：再見。 


　　她不想和他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只要他經歷過，他就會知道浪漫里面竟有那么多的沉重與荒涼，它雖然感人至深，也傷人至深。浪漫？太幼稚一點了吧！如果他進一步知道，她的浪漫與毒品有關，他就會明白她為什么與浪漫有仇了。 


　　她換了另一個妖艷的網名重新進入了聊天室，他還在。來不及看了，至少有五個人發話過來，她必須開始插科打諢，博得自己和他人在同一個時間內的笑聲。原來，她害怕的是孤單。她喜歡上網的感覺，至少讓她感覺不到孤單。盡管這是一個虛擬的世界。這個她很清楚。就像她很清楚毒品已經滲入到她的血液中了。 


　　很快，聊天室只剩下他們兩個。她換了名字，不再是“她”了。她決定下線。 
　　下了線，她看一下時間。已經是凌晨 5 點了。毒癮卻還沒有發作。原來，上網成癮不錯。兩種癮不會同時發作。如果她有選擇，她情愿選擇網癮。 


　　幾天后，當再次在網路上看到他的出現，她換回字母代碼的網名。他就過來打招呼了。 
　　他：哈，不討論浪漫了，今天。 
　　她：很好。你好象很忙，天天都見不到你。 
　　他：我？我不忙呀。 
　　她：我更不忙，我是都市閑人。 
　　他：是嗎？有錢有閑一族？ 
　　她：錯，是沒有錢卻有閑一族。 
　　他：哈。沒有錢也來上網嗎？ 
　　她：不可以嗎？ 
　　他：可以，可以。只要你愿意，只是不知道你今天的晚飯吃了沒有？ 
　　她：沒有。 
　　他：我比較的憐香惜玉的，快吃飯去吧。 
　　她：你不必憐香惜玉。因為我不是香也不是玉。 


　　她還是香或是玉嗎？曾經是，但現在已經不是了。毒品把她變成了半個魔鬼了。她現在還有一點錢，可以使她很體面的吸毒，至少不要去偷去搶，去賣自己。但如果有一天，錢用光了，她又會做出何種選擇呢？ 


　　他：那我問一下，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呢？ 
　　她：你很笨。 Wlwmr 就是“網路未眠人”的意思。 Understand? 
　　他：哦，一晚不睡嗎？什么時間睡覺呢？白天嗎？你真是有錢有閑一族。我也是整晚上聊天室。但卻是白天睡覺。 
　　她：那你不更是有錢有閑一族？ 
　　他：我不是，只是我剛從國外回來，還沒有適應時差罷了。 
　　 ```````` 
　　她在 4 點向他說聲抱歉，讓他等她 10 分鐘。她必須滿足她體內毒魔的欲望。吸毒，現在對她而言，只是例行公事罷了。那一晚，他們聊天聊得很投契。 


　　此后，他們天天在網路上聊到深夜。她發覺，她已經很久沒有說過這么多的話，那么多充滿幽默與智慧的話。他發覺，她是一個很特別的人，即使在現實中，他也找不到一個與自己那么談得來的人。他漸漸與她難舍難分，在網路上。每次下線前，他都要說一聲：我愛你。不過她沒有任何的反映。 


　　她不斷的變換網名，但只要是他一出現，她就立刻換回她的字母代號網名。她完全不必要這樣做，但她的確這樣做了。 
　　他：我想我真的已經愛上你了。能不能留下你的電話號碼呢？能不能見你一面呢？ 
　　她沉吟了片刻。 
　　她：有必要嗎？我只是網絡上的一個 ID 罷了。你看不到我，聽不到我。 
　　她知道，她雖然容貌枯槁，但聲音還是很動聽的。最終，她還是給他留下了電話。 
　　下了線，她看一下時間。凌晨 5 點。 


　　每個晚上，她都以這種方式消耗時間。 


　　該是最后一次在網路上見到他了。她的錢已差不多花光了。她必須作出選擇。她所受的教育不允許她再做出更愚蠢的事情。她很痛苦：為什么我要在那么清醒的環境下折磨自己。 
　　他：你的聲音很動聽。我想你一定是一位漂亮的女孩。你為什么不對我形容你的外貌呢？ 
　　她：一個人不形容自己的外貌，不在乎有兩種情況：一是異常美麗，另一個就是丑陋極了。 
　　他：你是那一種呢？ 
　　她：隨你想好了。 


　　他其實不是笨蛋。他早已經通過電話查到了她的住址。離他的住處并不遠。是一間小屋。只是，他沒有一次見到她從那扇門里面出來過。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上她了。他，還有愛的權利嗎？ 


　　時針已經指到了凌晨 3 點 45 分了。聊天室又只有他們兩個。她開始有點心不在焉。已經有毒癮發作的前兆了。她準備了一支大號的針筒，里面的毒品可以使她在快樂中死亡，就像一種很浪漫的感覺。不再是那種萬蟻穿心的感覺。她可以想起很多很多很美好的事情。然后死去。不再有痛苦。 
　　她怎樣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屏幕上打下：我就要死了。難道她現在竟然是清醒的？ 
　　他：真的嗎？ 
　　她不再回答了，卻寫下了自己的地址，在屏幕上。難道，她不想死得那么孤單？ 
　　他不停的發信息過去，但再沒有信息發回來。 


　　她現在很痛苦，毒癮開始發作了。她把那支針筒靠在手臂上，忍耐沒有插進去。但她知道自己的意志力并不強。否則她早就戒了毒。她想起了她那遠方白發蒼蒼的媽媽。她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有錢的時候，她有很多親人和朋友；沒有錢的時候，她只有一個親人。她給了她生命，但她卻像玩游戲那樣把它拋棄。 


　　他試著打她的電話，是忙音，她還在線上。 
　　他又上了聊天室，屏幕還沒有刷新。 
　　他覺得有點不對勁。在屏幕上打下了：我就過去。看一下時間， 4 點 4 分，一個不那么吉祥的時刻。真的有意外發生嗎？ 
　　她看了一下屏幕，打下了一句話：不要告訴我媽媽。但他已經下線了。 
　　她發覺，這次是最痛苦的一次了，但她卻能這樣熬著。 
　　她化了妝，這使她看上去只是消瘦，并不太可怕。然后穿上了幾件寬大的衣服，這使她不再形銷骨錐。她掙扎的把鎖打開，等她再爬回電腦的時候。她想的竟然是他會不會來呢。她不想死得那樣的孤單。她，愛上他了嗎？她，用盡最后的力氣把針筒捅了進去。 


　　他猶豫了一下，輕輕的一推房門，卻開了。昏暗中果然見到一個人倒在開著的電腦前。他終于見到了她，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會在這樣一個地方，這樣的時間見到她。他試了一下她的呼吸。他發覺，他顫抖的手連熟悉的三個電話號碼也撥不了。屏幕還是沒有刷新。她，就是網路未眠人。 


　　之后的日子里，除了他，只有她白發蒼蒼的媽媽來看她。他明白了，其實她和他都一樣的孤單。因為他在國外輸血染上了愛滋病。最后，他在報紙上讀到了她過去的故事。他終于明白，原來浪漫是沉重的，也終于明白她為什么與浪漫有仇了。 


　　她，網路未眠人。可以在地下長眠了。有兩個人來看她，她不再孤單。她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曾經愛過，愛過一個她沒有見過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