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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仍是一片死寂。銷售總監掃視著他的產品主管們,他們都忙著埋頭記筆記,以躲避發表意見。杰夫不大有信心地試圖為我的文案辯護:“當然還有最后的唱名‘嗯,麥多納’,在此就不另提了。呃,我們認為,如果讓那些俏麗佳人的代表們同時進行非常知性的談話,一定更有意思,而且要知道,戶外的體育活動如今越來越成為主流。另外,這腳本還可以提供其他的可能性,例如,法國小姐們討論地理政治,大談1918年的不列斯特-利托夫斯克條約;猛男脫衣舞表演劇團 (Chippendales)一邊討論裸體怎樣同時作為身體解放以及后現代的異化否定,一邊光溜溜地展示著他們的肌肉;等等。這挺有趣兒吧?”
那些主管們此時開始按照他們的官職順序,輪流發表意見:“還可以”,“不錯”,“我沒被說服,盡管我明白它要說什么。”“這是個可能的思路”……我注意到,他們就像鸚鵡一樣,每個人都重復他的下屬所說的,一直到杜勒為止。這位老板倒是根本不同意他屬下的意見,他問:
“為什么要使用幽默的方法?”
他問得沒錯,我要是他,我也不覺得有什么好笑。我忍住逐漸升起的惡心感,試圖論證我的觀點:“這對您的牌子有好處。幽默能讓您顯得可親,而且更有助于記憶。消費者更容易記住讓他們好笑的東西,之后,他們會在晚餐上、辦公室、課間休息時重復這些笑話。你看那些鬧劇有多火,人們進電影院就是為了找樂……”
此時,阿爾弗雷德·杜勒擲下一句不朽的名言:
“對,可事后他們不會去買膠片吃。”
我請他原諒,我得去趟廁所,同時想:“你這他媽的王八蛋,你在我的書里可贏得了一個位置,而且是個明顯的位置,就從這一章開始。阿爾弗雷德·杜勒是堆臭大糞。”
所有作家都是告密者,所有文學都是泄密。如果不是為了往送給我的一鍋湯里啐唾沫,我不知道為什么還要寫書。事實上,我曾經是眾多事件的目擊者,而且我認識一位夠瘋的出版商,允許我將這些娓娓道來。起初,我沒有任何要求。我身處于一個機制當中,這個機制會將所有攔路的東西都予以搗毀。我從未認為我能夠安然無恙地脫身。我曾到處詢問,想知道誰有力量來改變這世界,直到有一天,我意識到這個人也許就是我自己。
《¥19.99》第一章我4
總的說來,他們的想法就是要摧毀森林,代之以汽車。他們制定這個計劃并無任何意識,也沒經過深思熟慮,而且更糟的是,他們根本不知道目標在何處,但仍吹著口哨,向前進發。他們身后,即使是酸雨肆虐,也跟他們沒有任何干系。地球史上,所有國家的公民第一次擁有了同一個目標:掙到足夠的錢,以便能像廣告里那樣活著。其余的都是次要的,反正要承擔后果時,他們已經不在了。
有一點我要說清楚,我并沒有在進行自我批判,也不是在做一個公開的精神分析。我寫的是世紀頑童的懺悔。我用“懺悔”一詞,絕對是天主教意義上的。我想在滾蛋之前完成我的靈魂救贖,我記得圣經里的路加福音:“一個罪人悔改,在天上也要這樣為他歡喜,較比為九十九個不用悔改的義人,歡喜更大。”從此,我惟一能接受與之簽訂無限期合約的,就是上帝。
我要讓你記住,我曾經也試圖去抵抗,盡管我明知參加這樣的會議就等于同意合作。你只要在那些病態的、帶空調的大理石會議廳里,在他們的桌邊就坐,你就等于參與這愚民的過程。他們好戰的字眼讓他們露出心虛的馬腳:他們談宣傳戰、目標、對象、沖擊力、計劃目標、第一波攻勢、第二波攻勢。他們害怕被吞噬,拒絕被吸血。我聽說,馬爾斯(Mars)公司(是個巧克力生產商,馬爾斯是希臘神話中戰神的名字)那里,把一年時間分成十二個P,每個P有三個S;他們不說四月一日,而說“P4S1”!這簡直是一幫匪軍,正在打第三次世界大戰。請允許我提醒你們,廣告作為毒害大腦的一門技術,雖然是由美國人亞伯特·戴維斯·拉斯克爾(A.D.Lasker)于1899年發明的,但它的高速發展還是得力于三十年代一個叫約瑟夫·戈培爾的家伙:為了說服德國人民去燒死所有的猶太人,戈培爾可謂是個杰出的廣告文案策劃人員:“德意志高于一切”,“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領袖”,“勞動賦予自由”……記住,不要拿廣告開玩笑。消費與消耗本沒有什么大區別。
有時,我覺得我也許能成為掉進齒輪里的一粒沙子,或者是繁殖力旺盛的巨獸胃里的一條蛔蟲,甚至是摧毀全球市場的特種部隊士兵。我說:不上飛機,就不能劫機,正如葛蘭西 (A.Gramsci)【1937年逝世的意大利共產黨著名理論家。】所說,“改變應從內部著手”。(葛蘭西比托洛斯基來得瀟灑,而且同樣鼓吹滲透主義。我還可以引用英國首相托尼·布萊爾或六八叛逆分子丹涅爾·龔本迪【法國1968年五月風暴運動的青年偶像,現為歐洲議會法國綠黨議員。】的例子。)這樣才有助于我完成這件麻煩的差事。不管怎樣,那些六八叛逆分子先從革命起家,然后都進入了廣告界。我想做的則正好相反。
我想我更像是切·格瓦拉式的自由戰士,一個身著“古奇”名牌服裝的叛逆者,對了,我就是副指揮官古切。古切萬歲!這名號真棒,又好記。只是在認知上有兩個問題:第一,它聽上去像墨索里尼的稱號杜切。第二,二十一世紀最偉大的革命家不是切·格瓦拉,而是戈爾巴喬夫。
夜晚,我回到我寬敞的住房,因時而想到那些無家可歸者而難以入眠,但實際上,是可卡因讓我保持清醒,它那股金屬味道直沖我的喉嚨。我在廁所里自慰一番,然后吞下一粒安眠藥。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中午。我身邊已沒有半個女人。
我想,最初我還是很愿意在我周圍做些有意義的善事。可是最終沒成功,因為人們阻止我,我也就勢放棄。心懷好意的人最后常常變成禽獸。今天,我知道什么都不會改變,什么也不可能有改變,一切都已經太遲了。這個潛伏的對手無所不在,而且讓你不痛不癢,我們不可能與之抗爭。與奧林匹克奠基人皮埃爾·德·顧拜旦所呼吁的正相反,我認為,當今最重要的是不參與,應該像高更、蘭波和卡斯卡尼達一樣,遠走高飛到一個荒涼小島,看安潔麗卡往朱麗亞娜的乳房上抹油,讓朱麗亞娜給我撫慰,我們照管著種滿大麻的花園,同時希冀在世界末日到來之前已一命嗚呼。品牌已經打贏這場對抗人類的第三次世界大戰,所有國家都是戰敗國。我向你們透露一條獨家新聞:大衛從來沒有向巨人歌利亞【在《圣經·舊約》中,以色列遭非利士人侵犯,少年牧童大衛巧用石子戰勝敵方巨人歌利亞。】挑戰。
我曾經天真幼稚,而這并不是干我們這行所必需的條件;我如今上當受騙,這正是我和你們惟一的共同點。
《¥19.99》第一章我5(1)
在麥多納國際集團的廁所里,我吐出喝進的十二杯咖啡,然后又刮了一道白粉,讓自己重振精神。我用冰冷的水潑了潑臉后才回到會議室。難怪沒有任何創意人員樂意為麥多納工作,這幫家伙的確不好伺候。不過,我好歹還有備用腳本:我建議他們模仿電影《霹靂嬌娃》,三個美女上竄下跳、端著手槍瞄準鏡頭,伴著七十年代的靈魂音樂;她們抓到壞蛋就向他們朗誦波德萊爾的詩句(再加柔道、飛腿和跟頭倒立),一個美女直視鏡頭,同時扭住一個可憐壞蛋的胳膊,他疼得呲牙咧嘴;美女大喊:“要是沒有零脂肪的清麗佳人,我們就不可能將他們抓獲。讓我們擁有一個健康的身心。”這個方案也未獲成功。以下幾個方案如:模仿某種模式的印度電影、007女郎接受精神分析、法國名導演讓·呂克·戈達重拍《神奇女俠》、攝影名家大衛·漢彌爾頓拍攝有關著名女批評家朱莉雅·克斯特瓦的研討會,等等,也同樣都遭到了被唾棄的命運。
我們這位地球村的白癡杜勒繼續他對幽默的抨擊:
“你們這幫創意人員,自以為是藝術家,你們想的就是怎樣在戛納得獎。我可要有交代。對我來說,要知道行還是不行,要能迅速清倉出貨。我們有迫切需要,您明白嗎?奧克塔夫,我特喜歡您這個人,您講的笑話讓我特過癮。但我不是一個中年家庭婦女,我們針對的是市場,我們不應該以自己的判斷為基礎,應該考慮到目標對象的需求,想想超市里的那些展示臺,難怪人們管它們叫維蘇斯的貢多拉船頭。”
“是威尼斯,”我反唇相譏,“讓貢多拉留在威尼斯吧。”
這位寶潔公司出身的家伙可沒有一絲笑意。他轉變話題,對市場調查大加贊賞。他的領帶部下們繼續忙著在他們的本子上涂抹。
“我們集合了二十名消費者,她們對您的奇思異想一點都摸不著邊,不能整理出任何觀感。她們要的是信息,要看產品和價格,就這些。另外,我要求的視覺重點您放在哪兒了?您的點子很有創意,不錯,可是,我是個賣大路貨的生意人,我需要能隨時變成市場營銷廣告的東西。另外,您讓我怎么通過互聯網做宣傳?人家美國人早就發明了垃圾郵件,就是通過電子郵件寄廣告。而你們的思維方式還停留在二十世紀!別跟我來這一套。我已學過最基本的,實際經驗才是真格的。我是準備花錢買些讓人震動的東西,但它們應該考慮到我們的急需。”
我極力保持自己的鎮定:
“先生,請允許我向你提個問題:如果您事先就征求消費者的意見,您怎么才能給他們一個驚喜呢?難道您讓您的太太自己選擇您要送給她的驚喜禮物嗎?”
“我太太不喜歡驚喜。”
“她是為了這個才跟您結婚的嗎?”
讓·弗郎索瓦像是被嗆著了,發出一陣干咳。
我雖然在對杜勒禮貌地微笑,可心中想起的卻是阿道夫·希特勒的話:“要想贏得大眾的好感,你就要告訴他們最愚蠢、最粗俗的東西。”這是一種對人民這個模糊群體的鄙視和憎恨……有時,我甚至覺得為了讓消費者吞食他們的產品,那些工業巨頭差點準備再次啟用那些讓無數猶太人喪命的囚車。讓我再給你們引述另外三句話:“我們尋找的不是真理,而是產品效應”。“宣傳如若變得顯而易見,它將不再具有實效”。“謊言越大越真實”。這些都來自戈培爾棗又是他!
阿爾弗雷德·杜勒繼續他對幽默的追擊:
“我們的目標是今年完成一萬兩千噸的銷售。您那些跑在沙灘上、大談哲學的女孩子太知識了,給巴黎的《花神咖啡廳》倒挺合適,但消費者懂個屁。至于引用尼采的《看!這個人》,我倒是知道這是什么東西,可在普通觀眾眼里,恐怕有同性戀之嫌。說實在的,這不行,得給我重來。您知道嗎,寶潔有句名言:“別把大眾當成傻瓜,但也別忘了他們就是傻瓜。”
“您剛才說的也太惡劣了。這意味著民主將導致自我毀滅。就是這些極端看法才會讓法西斯回歸:我們先說人民大眾愚蠢,然后再將他們除盡。”
“嗬,您不是想給我來一段叛逆創意人員的高調吧?我們聚集在此,是為了賣乳酪,而不是干革命!他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昨晚人家沒讓他進那家有名的‘澡堂’迪廳?”
氣氛有些嘈雜混亂,讓·弗郎索瓦試圖轉變話題:
“不過,說實在的,性感女郎大談柏拉圖的宗教解釋學,這種反差不正表達了你們的意思:美麗和智慧……”
“廣告語太長,車篷可沒這么多地方。”一個戴眼鏡的杜勒部下說。
“請允許我提醒你們廣告的原則:制造幽默反差(我們的行話稱‘創意跳躍’),來引觀眾發笑,從而與消費者產生買賣默契。另外,你們這些所謂的寶潔出道的人,你們的策略還真有些蹩腳,請原諒我這么說。如真想把苗條和智慧作為唯一賣點的話,還就必須這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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