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95—2005夏至未至(新版).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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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頭發長了短了,衣服新了舊了,他們站在大地上哭了笑了。那個大大的太陽依然每天在這個城市升起。把他們的影子拉長再縮短。
于是歲月就這么轟隆隆地碾過了一個又一個生命中的切片。
還沒吃完面程七七的電話就來了,陸之昂拿著手機嗯嗯啊啊了一會兒,然后就把電話掛了。他坐在凳子上翹來翹去如同個小學生一樣,他對傅小司說:“你吃快點,他們在夏森街的那家卡拉OK里面等我們。”
傅小司皺了皺眉頭,說:“怎么又是這種亂七八糟的地方?!比缓蟠掖野橇藥卓诿婧笳玖似饋碚f:“走吧?!? 陸之昂拿出錢包付了賬。
離開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了,天空有些暗紅色邊的云彩低低地浮動著,被風卷動著朝著頭頂已經黑下來的天空移動,像是天堂著了火。
立夏看到傅小司和陸之昂進來立刻跑過來,傅小司指了指剛才和立夏在一起的那群人,問:“都是誰?”
第7節:引子(4)
立夏搖搖頭:“我也不認識,好像是七七的朋友。”
傅小司點點頭,說:“哦,那就不奇怪了,她朋友一大堆,估計連比約克她也認識,還拜了把子。你英文考得好么?”
立夏比較難以接受這個平時冷得像冰箱里凍過頭的硬邦邦的冰磚一樣的人今天怎么突然發了神經,講起冷笑話,于是她忍不住踢了傅小司一腳,說:“不好笑,而且我忘記告訴你我們剛訂的條約了,誰討論高考的事情誰去走廊里跳脫衣舞?!? 傅小司張了張嘴,話到了嘴邊卻莫名其妙地消失掉了,最后小聲地哼了一句“你身材又不好”作為收尾,不過立夏沒聽到。
立夏望著面前的傅小司,他喝著紙杯里的綠茶,皺著眉頭看著電視屏幕上從白變藍的卡拉OK字幕,隱約覺得他的臉上有一層白色的淺淺的光,讓他輪廓分明的臉龐顯得格外的安靜和溫柔。她想起自己三年前第一次看到傅小司時他的樣子,一張清秀的孩子氣的臉,帶了不染塵世的雪霜般沒有任何表情,看人的時候眼睛里永遠是散不盡的大霧,說話慢半拍的語速,像是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樣子。而三年過去,當初的少年現在似乎有了男人的輪廓,柔和的臉似乎帶了些銳利,下巴的線條斜斜地斷進耳鬢里去。她為自己剛才那一腳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似乎太過親密吧?”不過好在傅小司從來就不和她計較的。可是陸之昂不一樣,立夏想,如果踢他一腳他會踢自己兩腳的。
那天程七七一直拿著話筒唱歌,后來干脆坐到點唱機前面不走了,直接拿著話筒唱完一首再點下一首。陸之昂一直哇哇亂叫說受不了這個麥霸。立夏開玩笑說,看樣子她以后是準備當一個歌星了。
立夏看著七七心里有一些羨慕,七七唱歌是很好聽的,似乎七七做什么事情都是很好的,念書也好,全校的學生幾乎都是她的朋友,爸爸媽媽疼愛照顧,畫得一手好畫,人也長得漂亮,總之就是個十全十美的人。
大家似乎都在盡情地釋放壓抑的情緒,啤酒一拉開就甩了滿屋子的泡沫。再拉開一瓶就有人撲通一聲倒地。一群人上躥下跳地瘋脫了形。某某抓著話筒喊著我是番茄,然后地上躺了個人接了一句,你好很高興見到你,我是黃瓜。
唱到十二點大家都累了,于是作鳥獸散。剩下七七立夏小司和陸之昂。四個人望了望不知道去哪兒,最后決定隨便走走。
淺川的夜晚很寧靜的,沒有過多的霓虹和喧鬧的人群。這里的人大多過了十一點都會睡覺了,所以四個人走在街上連鬼都看不見一個。
逛到街心公園坐下來。傅小司和陸之昂頭頂著頭躺在公園的躺椅上,立夏坐在他們旁邊的那張椅子上,七七有點兒累了于是躺在她腿上睡覺。
夏天的夜晚帶著特有的潮濕和悶熱席卷而來,路燈的光白晃晃地亮在頭頂,憑空照出一些嗡嗡的弦音,圍繞在耳邊久久不散。
周圍很多蟲子飛來飛去。立夏揉揉眼睛覺得自己似乎也有點兒困了。傅小司和陸之昂的對話也漸漸地聽不清楚,意識朝著混沌的夢魘慢慢地滑去。
模糊中立夏感覺傅小司靠過來,低聲問:“你最后還是填的中央美院么?一直沒來得及問你?!? 鼻子里是傅小司靠近時T恤上傳來的一股干凈的洗衣粉的味道。
傅小司的聲音像是一種催眠,低沉的帶著恍惚的磁性。
她點了點頭,然后馬上意識到光線太暗他也看不到自己點頭。于是馬上說了句:“嗯?!? 也是不輕不重的。
“如果大學還是在一起,嗯……”他停了一停,然后又接著說,“我會很開心的?!? 立夏覺得心跳突然就漏了那么一拍。當初自己決定和傅小司填同一所大學的情景一瞬間又浮上來讓自己覺得緊張而惶恐。只是她很奇怪陸之昂為什么一直沒有說話。按照以前的情形這個時候陸之昂肯定早就插了很多句話進來了。立夏轉過頭去,昏暗的光線里還是可以看到陸之昂躺在那兒,亮著一雙眼睛,間或眨那么兩三下。路燈下一塊陰影投在他的臉上,讓他的面容隱沒在黑暗里,只剩下眼睛里的微光。
第8節:引子(5)
立夏問:“陸之昂,你呢?”
陸之昂停了好像那么兩三秒鐘,然后吐出兩個字:“上海。”
立夏點點頭,說:“嗯,那蠻好,和七七在一個城市?!? “滾?!备敌∷镜穆曇籼Ц吡艘稽c,立夏聽得出傅小司的話里面有一些生氣。她有點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個滾字是罵自己還是罵陸之昂。
陸之昂坐起來,咳了咳,說:“嗯,立夏,其實我是考的上海財經,但是不用去那個學校念書,只是需要那個大學的資格,考進財大里面設立的中日交流基地班,然后……直接去日本。”
“啊,以前沒聽你說過呀?!? “嗯,我也是今天……才告訴小司的?!? ……
好像大家都睡著了,凌晨三點氣溫開始下降,周圍悶熱的暑氣散去,大團大團略微帶著寒意的水汽彌漫開來籠罩在街心花園里面。以前聽過一些傳說,說是午夜之后,黎明之前,所有的十字路口,街心花園,都會有很多這樣游蕩著的鬼魂,他們成群成群地凝聚成霧氣,乳白色的,低低地浮在空氣里。
立夏這樣想著就覺得有點冷,還好七七的臉靠在自己的腿上,傳來一些微熱的溫度。然后立夏似乎也睡著了。蒙眬中有人給自己披了件衣服,只是太疲倦沒辦法睜開眼睛看看是誰。
但衣服上干凈的洗衣粉香味立夏還是熟悉的。
像是做了個夢,一切恍惚地回到三年前。自己第一次來到淺川,一出車站被整個城市遮天蔽日的香樟嚇住了,那個時候陽光如同現在一樣耀眼。整個淺川一半籠罩在盛夏墨綠色的陰影里,一半陽光照耀,呈現出泛濫的白光。
夢里很多人在笑著,滿臉滿臉散發著光亮的幸福。
1995年的盛夏。
日光像是海嘯般席卷著整個城市。
墨綠色的陰影像是墨汁滴落在宣紙上一般在城市表面渲染開來。男孩子的白襯衣和女生的藍色發帶,高大的自行車和小巧的背包,臟兮兮的足球和干凈的手帕,這些年輕的具象,都如同深海中的游魚,緩慢地浮游穿梭在整個城市的上空。
是盛夏了。那些濃郁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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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Chapter.01(1)
1995夏至 香樟 未知地
香樟與香樟的故事,什么樣?在一抬頭一低頭的罅隙里有人低聲說了話。
于是一切就變得很微妙。眼神有了溫度手心有了潮濕。
那些天空里匆忙盛開的夏天,陽光有了最繁盛的拔節。
她從他身邊匆忙地跑過,于是浮草開出了伶仃的花;
他在她背后安靜地等候,于是落日關上了沉重的門;
他和他在四季里變得越來越沉默,過去的黃昏以及未曾來臨的清晨。
她和她在夏天里走得越來越緩慢,拉過的雙手牽了沒有拉過的雙手。
有些旋律其實從來沒被歌唱過,有些火把從來沒被點燃過。
可是世界有了聲響有了光。
于是時間變得沉重而渺小,暴風雪輕易破了薄薄的門。
那個城市從來不曾衰老,它站在回憶里面站成了學校黃昏時無人留下的寂寞與孤獨。
香樟首尾相連地覆蓋了城市所有的蒼穹。
陰影里有遲來十年的告白。
哎呀呀,我在唱歌,你聽到了么?
啊啊啊,誰在唱歌,我聽到了。
有些地方你可能從來沒有去過,但是當你真實地走在上面的時候,你會覺得,自己在幾年前,十幾年前,甚至幾十年前,甚至超越了自己的年齡的一個時間長度之前來過,你到過,你真實地居住過,每個地方每個角落你都撫摸過。
有作家說,這是因為空氣中浮動著曾經生活在這里的人死去后留下的腦電波,每一個人都有不同的頻率,而這些頻率相同的機會微乎其微,但是依然有著很小的概率,讓活著的人,可以接收到這些漂浮在空中的電波,這些電波,就是“記憶”。
而你恰好能接收到的那一個頻率的腦電波,留下那一組腦電波的人,就是我們曾經稱呼過的,前世。
淺川對于立夏就是這樣的存在,真實而又略顯荒誕地出現在她面前。
風聲席卷。魂飛魄散。
早上很早就醒來了,因為要明天才開學典禮,所以今天并沒有事情。而且昨天已經把該搬到學校去的東西都搬過去了,學費也交掉了,總之就是學校故意空了一天給學生們以便他們可以傷春悲秋地好好對自己的初中做一下充滿沉痛感情的祭奠又或者沒心沒肺地約上三五個人出去K歌跳舞打牌喝酒把一切過去和未來埋葬在大家無敵的青春里面。
立夏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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