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猜火車.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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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還是有很多無知的小女生喜歡這個低智商的人,不可否認齊銘長得很好看。因為我在所有的場合都表示我不喜歡齊銘,所以那些女生就放心大膽地把她們醞釀很久的情書交給我讓我轉交齊銘。我從來沒看見過一個女人如此相信另外一個女人。
可是他都幾乎沒有看過。我問他:喂,你干嘛不看人家寫給你的信啊?
因為她們疊得都好復雜,我打不開。齊銘低頭啃排骨,頭都不抬的回答我。今天的排骨很好吃,你不吃可惜了。
后來再有女生交給我的時候我都很想告訴她們不要疊什么相思結千紙鶴,因為那個笨蛋打不開。
齊銘家很有錢,父母都在經營公司。他整個夏天幾乎沒有穿過重復的衣服,只喝百事可樂他說他喝純凈水會嘔吐。我總是花很多時間來教育他要如何成為一個樸素的人,他總是很認真地點頭,然后說:喂,你說完沒?我看見一件衣服,才600多塊,下午你陪我去買。
齊銘的理想是成為一個優秀的廣告設計師,而我的理想是念國際會計。他總是說我整天鉆在錢里面真是個庸俗的女人,而我總是說他整天不切實際真是個好高騖遠的男人。可是我還是在他生日的時候送了他一本廣告畫冊。他拿過畫冊的時候整個臉紅得像個番茄。
我說:你臉紅。
他把手插在口袋里,說:我臉紅是有計劃有預謀的,有什么好奇怪。然后轉身玉樹臨風地走了。走了三步之后轉過身來,臉更紅得像個番茄,他說:那個,謝了。
然后他突然很驚訝地說:哎呀,你臉紅!
我開始學會和齊銘相處,開始聽懂他的“恩,好看是好看就是丑了點”“是比較瘦就是胖了點”之類的語言,開始喜歡看這個像孩子一樣的大男生笑得露出虎牙,打球流汗后全身濕淋淋的纏著我叫我幫他買可樂。我開始每天在齊銘的自行車后座上唱歌,一邊唱一邊問我重不重,他總是說他蕩過一袋米我比一袋米重。開始習慣被他押去吃午飯。開始容忍他自以為長輩式的對我的說教,我知足了,是人都可以聽出來那些說教里面的寵溺味道。
有時候我會夢見他,夢中的齊銘感覺很真實,頭發長而柔軟,鴿子灰的瞳仁,那些圍繞在他身旁的藍色霧氣始終是個謎。
2002年8月
齊銘:對于列車中的那些人來說,我們這些躺在鐵軌邊的站臺上的孩子只是一窗一窗呼嘯而過的風景中很普通的一幅畫面,可是他們卻不知道,那些躺著仰望天空的孩子,偷偷地哭過多少回。
在一場暴雨之后我回過家一次,可是家中依然沒有人。沒有食物,冷氣很足。我看到我的床上有我媽媽放下的很厚的一疊錢。我看著它們沒有任何感覺。只有窗外的雨聲,像是電影中的背景音樂,被無限放大。
電話記錄上嵐曉的號碼一直重復出現。從早上6點到凌晨3點,幾乎每個小時都有電話。我突然覺得很難過。我將電話打過去,可是嵐曉不在家。
掛下電話的時候我仿佛看見嵐曉守著電話,抱著膝蓋坐在地板上的樣子。頭發垂下來蓋住她憂傷的臉。
我的書桌上落了一層柔軟的灰塵,我用手指寫了嵐曉的名字。
我的書桌還保留著我高考前一天的樣子,到處是參考書和演算紙,墻壁上還有嵐曉送給我的一張卡片,上面寫著:祝齊銘高考成功--小布什。
我從書堆中找出一沓信紙,然后突然想坐下來給嵐曉寫信。我打開了臺燈,突然像是回到了七月前的那些在咖啡香味中流淌的日子。
“嵐曉,你還好嗎?這幾天我和C他們在一起,我們決定去西安念一所民辦學校,在那個地方搞一個樂隊,聽我一個朋友說那個城市的音樂很不錯的。所以我想去看看。而且那個城市有古老的城墻和隱忍的落日,我想一定很漂亮,有時間我拍下來給你看啊。
“那天我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游蕩的時候遇見個老人,他的頭發胡子全白了。我們在街心花園里坐下來聊天。我都忘記了我們說了什么,但很奇怪的是最后我自己竟然哭了。我從來沒在別人面前哭過的,我是不是很沒用?你肯定該笑話我了吧。忘了告訴你,那個老人長得很像我爺爺。我爺爺在新疆,我好久都沒見過他了。
“暑假你應該是繼續學鋼琴吧,每次看見你彈琴的時候我都不敢說話,覺得你像天使,嘿嘿。你的手指好靈活,不像我,手指那么笨。
“我突然發現火車站是個想問題的好地方,因為非常的吵鬧,可是當你沉溺在那些噪音中的時候你會發現它們根本不會影響你。周圍是各種各樣的面容,眼淚歡笑,重逢離別,可是都是別人的熱鬧,與我沒有關系。
“還有就是早點睡,我這幾天很少回家,不用每天都打電話給我,我沒事的。你不要那么擔心,早點睡,不要熬夜等我電話,眼睛像熊貓就不好看了。”
我將信裝進信封,然后工整地寫上了嵐曉的地址。到了郵局我將信投進郵筒的時候,信掉下去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我的心突然抽緊了一下。
然后我從郵局出來,不知道自己該到什么地方去吃飯。我突然想起了在這個城市西南角的一家賣牛肉面的路邊攤。于是我開始散步過去。烈日繼續烤著這個城市,而我在蒸騰著熱氣的地面上走得似乎有點悲壯。
當我開始吃那碗面的時候,我發現我旁邊的一個女生邊吃邊哭,眼淚一滴一滴地掉進碗里。我看著她的左手抓著一張成績單,因為太用力,都可以看見白色的骨頭。
我沒有說話,可是心里好壓抑。
回家的路上已經燈火通明了,各色的霓虹在我的眼睛里彌散開來像是傾倒在水中的顏料,一層一層斑斕而混亂。路上有些孩子開始慶祝他們的高考成功,他們穿上了平時不敢穿的衣服,染了頭發,青春的張揚彌漫了整個大街。沒有人責備他們的張狂,所有的路人司機對他們微笑,時光那么幸福,可是又那么殘忍,難道沒有人看到路邊還有孩子一邊微笑一邊流下眼淚嗎?
我抬起頭想忍住淚水,發現天空黑得史無前例,沒月華沒星光。像是某種絕望,無邊無際地繁衍生息,最后籠罩一切。
2000年12月
嵐曉:如果等待可以換來奇跡,那么我愿意一直等下去,無論是一年,抑或是一生。
浙江的冬天很少下雪,而在我居住的城市,幾乎沒有雪。所以這個圣誕節對我來說
缺少了必要的氣氛所以我理所當然地拉著齊銘逃掉了班上幾個干部精心策劃的所謂的經典舞會。
大街上人很多,到處是穿著情侶裝的年輕男孩子和女孩子。2001年的冬天,我已經高二了,而我也莫名其妙地成為了齊銘的女朋友。
我記得那天早上風很大,齊銘騎在自行車上在我家樓下等我。我出現的時候齊銘劈頭蓋臉就是一句:我喜歡你,你可不可以做我女朋友?他低著頭不看我,臉紅得好好笑。
然后一直三分鐘我都沒有說話。我看見了齊銘的表情從臉紅到驚訝到著急到惶恐,像是在看電影表演系的學生面試。我之所以不說話是因為我嚇傻了,可是我的表情卻錯誤地傳達給齊銘“我要哭了”的錯覺。
他很緊張地說,你別哭啊,買賣不成仁義在,你別嚇我。
然后我開始大笑,笑得幾乎將雙手變前足。齊銘一臉懊惱的樣子說:你在那鬼笑什么啊,我是認真的!
然后我突然不笑了,直起身說;齊銘,我也喜歡你。
從那之后我經常翻看我這一天的日記,我看見自己在淡藍色的紙頁上寫著:
“那天我第一次看見齊銘如同陽光般清澈的笑容,眼睛瞇起來,牙齒好白,笑容如同冬天里最和煦的風。我坐在齊銘自行車的后坐上都可以感受到他的快樂,他開心的口哨聲彌漫在冬天的霧氣中,**在他寬闊的背上穿越這個城市,可是一點都不寒冷。我脖子上圍著齊銘的圍巾,聞到了他的味道。我問他,你是不是有用香水啊?他說,我才沒那么娘娘腔呢!過了一下,他回過頭來認真地問我,沐浴露算不算啊?然后我笑得幾乎車毀人亡。”
齊銘給我的感覺總是像個孩子,可是這個孩子卻總是無限度地遷就我。
有段時間我趕一份英文稿子,每天寫到凌晨兩點。然后我打電話給齊銘,對他說我寫完了,他總是用無可奈何的聲音對我說:小姐你打電話就是為了告訴我你寫完了啊?現在凌晨兩點啊,你要不要我活啊?可是我總是不講理地掛掉電話,然后抱著枕頭開心地睡。
當我完成稿子的那天,我很早就睡了,結果半夜我被電話吵醒,我聽到齊銘的聲音,他很可憐的樣子說,嵐曉,你怎么還不打啊,我好想睡。我看看表,已經四點了,于是我很開心地笑了,然后沉沉地睡去。夢中有齊銘孩子氣的面孔,拿著吉他,笑著,又年輕又好看。
學校后面有荒廢的操場,長滿了野草,風吹過的時候有泥土和青草的香味。草地邊緣是面白色的殘缺的墻,年久失修,剝落的白色涂料下面可以看見水泥滄桑的裂痕。這面墻是我和齊銘的記事本,我們約好把自己覺得值得記下來的事情都寫在上面。齊銘寫左邊,我寫右邊。每次我拿著2B的鉛筆在右邊寫的時候我都好想去看齊銘寫的是什么,但他總是笑咪咪地不要我看,他說我在寫你壞話怎么可以讓你看到。
其實仔細想一下我寫的也全部都是齊銘欠我的,比如我寫的“1999年8月齊銘借我手機打長途沒付我電話費”,“1999年8月吃飯讓我一個陌生人付帳而且還不感激”,“2000年1月放學踢球忘記時間讓我在校園門口等了一個小時”。
日子就這樣在我的2B鉛筆下面慢慢地流淌過去,兩年后,我總是想那個時候的天氣,時間,場景,人物,心情。想著想著就淚如雨下。我突然明白一切不可能再回去了,時光倒轉只是美麗的神話,騙騙小孩子的。
可是,如果可以,請再編個故事騙騙我,好嗎? 2002年8月
齊銘 青春是個謎,如同我的理想一樣,理想迷失了,我不知道它在什么鬼地方沒完沒了地游蕩到天光,固執地不肯回來。
幾天之后我從提款機里提出很厚的一疊錢。當機器嘩嘩地噴出粉紅色鈔票的時候我站在那里面無表情。我想我媽媽發現卡中少掉一筆錢后應該是在微笑吧,因為她驕傲的兒子還是不能擺脫她給予他的金錢。也許就像我媽說的那樣,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錢不能辦到的事情。
我用那些錢買可樂,買酒,買煙給C他們,將那些錢揮霍在午夜躁動的酒吧中,揮霍在各種搖滾CD上,揮霍在一條看不見開始也看不見結束的路上。那條路似乎是我們的青春,又似乎不是,因為太黑暗,看不清楚。
在一家叫“地震”的迪廳中,有個女孩子打歌打得很好聽,每次聽到她打碟我就會覺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爆炸,不斷往更高的地方升騰,最終如煙霧散去沒有痕跡。有一次我去問她,我說你叫什么名字,她抬起頭目光很模糊地望著我說,我叫雅典娜,我看見漂亮的男孩子就想要和他接吻。說完她將頭靠過來,開始吻我。當她的舌頭接觸到我的牙齒的時候我突然推開了她,她望著我笑,一邊笑一邊說,怎么,你是有女朋友還是沒有接過吻的小處男啊?
我踉蹌地沖進洗手間開始嘔吐,酒喝多了,我的胃一直灼熱地疼。我吐了一次又一次,一邊吐一邊哭,因為我想嵐曉了,我不知道她現在有沒有睡,有沒有在等我的電話。
用冷水洗臉,可是眼淚還是止不住,自來水順著我的臉流下去,我越哭越難過。我從破舊的挎包中找出2B的鉛筆和紙,我要給嵐曉寫信。當鉛筆在白色的之上劃過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學校的那面白色的墻,我想現在它一定很寂寞,因為很長時間都沒有人去看它了。
“嵐曉,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我這幾天都在唱卡拉OK,他們說我唱歌很好聽。我開始發現我喜歡唱一些老歌,很老很老的歌。每次唱的時候我都好喜歡回憶。也許年輕的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回憶的,喜歡回憶的人都已經老了,老得必須靠回憶來緬懷一些東西,來祭奠一些東西,埋葬一些東西。
“C他們唱歌好難聽,可是有好幾次聽他們唱歌我都哭了。眼淚掉進酒杯里我都沒有告訴他們。我不知道看著昏黃的燈,模糊的畫面,聽著笨拙的歌聲,我怎么就突然被打動了,難過突然從喉嚨深處那個看不見光的地方涌上來,堵得我好難過。
“有時候我們會去看電影,這幾天我看了三次《TRAINSPOTTING》,猜火車,我覺得自己有時候好象里面的那些孩子,很無助也很倉皇。我忘記了他們的名字,但記住了他們的面容,他們沒有年輕便迅速地老去了,他們站在年輕和衰老的河界上張望,長時間駐足,感傷自己竟然從來沒有回腸蕩氣過。
“這幾天你還過得好嗎?很掛念,希望你快樂。你拿到北京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了嗎?我聽他們說北大的通知書很漂亮的。”
寫完之后我發現自己竟然哭出了聲音,我從來沒有聽見過自己長大了之后的哭聲是什么樣子,沒想到這么沙啞難聽。洗手間外面一直有人在催促我開門,我抬起頭,用嘶啞的聲音大聲地罵:滾開!
2002年1月
嵐曉 當日子成為舊照片當舊照片成為回憶,我們成了背對背行走的路人,沿著不同的方向,固執地一步一步遠離,沒有雅典,沒有羅馬,再也沒有回去的路。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愛情故事都會有一個臨界點,某一時刻,某一天,那些曾經被小心存起來的金幣,全部消失不見,存錢的小孩子突然傷心地哭起來。
不知道什么時候,一個人上學的日子開始了,一個人安靜地呆在圖書館的日子開始了,一個人看樹葉慢慢掉落的日子開始了,一個人騎單車的日子開始了,在午夜孤獨地做試卷的日子開始了,我聽見自己的生命同寂寞相咬合的聲音,看得見齒輪轉動,卡嚓卡嚓掉屑。我可以看見齊銘站在我背后的樹下望著我,曾經整天用自行車載我的人現在卻連走近我都不敢了。
有時候當我抬頭看天,我都在想,這是不是個笑話?
在這個冬天來臨的時候齊銘家里發生了重大的變故,所謂的重大變故其實就是父母離異,這在現在的中國好象是下雨一樣正常。可是對于齊銘來說也許像地震一樣。那些曾經建造在他理想中的大廈和橋梁在突然間就崩塌掉了,塵埃四處,滿目創痍。
然后他像所有單親家庭的孩子一樣,開始放縱自己的青春,揮霍自己的生命。
他變成了一個我不認識的人,頭發長長的,表情冷漠孤傲,當初那個曾經明亮的笑容在我腦海里面變得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暗淡,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像《半支煙》里的曾志偉一樣,雖然努力地想要記住那個笑容,每天努力一直努力,可是終于有一天還是忘記了。
我開始看到齊銘踢足球時對隊友憤怒的表情,偶爾會一腳用力地把球踢出場地。
我開始看到齊銘同學校的一些小混混們在一起,對著路過的漂亮女生吹口哨。有一次我從他們旁邊悄悄走過去,那些人對我吹口哨,我難過地看到齊銘在他們中間,低著頭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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