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州飄渺錄卷四.蒼云古齒.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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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廢話了,”息衍笑,“整整一隊的斥候被不明不白的燒死在南淮城外,瞎子也知道其中有問題。可是到底是什么人殺了他們,又放了火,你們到底有沒有線索?”
“將軍說得是!說得是!”廷尉點頭哈腰,轉身對著那些驗尸的忤作喊了一聲。
為首的忤作整理衣衫,小步的上來拜見,這次他捧過來的托盤比方才廷尉捧上的托盤還大了幾倍,更為濃重的惡臭味撲面而來,息轅幾乎要嘔吐出來。忤作揭開遮面的簾子,圓滿滿的一張笑臉。
“你們怎么不怕臭?”息轅苦著臉。
“芝蘭之室,久坐不聞其香;鮑魚之肆,長居不知其臭,”忤作滿是得意,“小的一家九代都是忤作,這份本事也是祖業,早就不分香臭了。”
“倒像是整個的被人切碎了?”息衍沉吟。
忤作收去笑容,點點頭:“回將軍的話,正是如此。我們拼出的殘骸共有十具,斷肢倒有三十二件,這些人在被燒之前,必定是被人以一柄極利的快刀砍下了手腳,更有一具四分五裂,幾乎辨不出人形了。下手的人刀術之強,心性之殘忍,真是令人發指。”
“一柄……極利的快刀?為何這么說?”
“接近凌晨下了一場細雨,把火澆滅了,殘肢沒有燒盡,我們還能看到幾個新鮮的斷口。可是以我二十多年忤作的經驗,真是看不出什么樣的刀能把人身切成這樣,斷口異常的平滑,是同時切斷了筋脈和骨頭,連皮肉的翻卷也沒有,就仿佛熱刀割蠟一樣。”
“熱刀割蠟?”息衍愣了一下。
“是,將軍。人身上筋脈韌實,骨骼堅硬,不說斬人,屠夫切肉,切筋割皮還是用牛角細刀,劈骨用的是闊背板刀。要想一刀之內把人的肢體斬斷,絕不是一般人的手法,偏偏斷口還平滑,必定是刀勁凝聚,下刀又極快,而且兇手所用的刀,是一柄極薄的好刀。一般的刀,刀背稍微厚幾分,斬切的力量就無法凝聚如此……”
忤作訕訕的收嘴了。他說著的時候,息衍已經悄無聲息的走開,漫步在廢墟中,目光掃過斷梁殘瓦。最后他停在一根未燒完的椽子邊,蹲下來吹去了火灰,原本肉眼難以分辨的一枚烏鐵小環暴露出來。它被牢牢的釘在椽子里,以息衍的手力也費了些功夫才拔了下來。息衍瞇著眼睛,對光打量那枚鐵環,面無表情。
“這是什么東西?”息轅湊上來。
“這是那種武器的一部分,忤作說得不錯,但凡是刀,殺人就難以做到傷口不卷,可世上真的有一種武器,是只有刀刃沒有刀身的。”
“沒有刀身?”
息衍對他擺了擺手,轉身直視廷尉和忤作:“這些不要寫進宗卷里去,派人仔細的清掃周圍,看見這樣的鐵環都收集起來送到我那里去。尸體盡快燒了,不要留下任何東西。”
他的聲音不高,可是廷尉卻不由的打了個寒戰。隱然有股威勢隨著息衍的注視逼迫了他,靜靜的仿佛大山的壓力。
“是!”他低下頭去避開了將軍的目光。
“息轅,我們走,”息衍牽過了自己的黑馬墨雪。
息轅偷瞥了一眼,廷尉們沒有跟上來,才湊近了叔父的耳邊:“叔叔,剛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息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要多問,你傳我的令,立刻加派人手,跟著剩下的兩隊風虎斥候,一有什么動靜即刻回報給我!”
“是!”息轅調轉馬頭就要離去。
“等一下!”息衍又低聲喝住了侄兒,“從鬼蝠營里調人,人要多,要最敏捷的、刀術最好的。不怕被風虎發現,一定要盯死,保護他們。”
“保護他們?”息轅吃了一驚。
“我知道是誰動手的了。蜘蛛的網已經打開,如果她想要捕殺全部的獵物,就算是我們出動全部鬼蝠,也未必能奏效了。”
第四章
楓紅色的輕紗圍著女孩兒的肩膀轉了一圈,瑩白的膚色在紗下隱約浮動。女孩兒一雙月白色的踏鞋在云石地上輕盈的跳著,肩上的披紗起落如蝴蝶的翅膀。十三四歲還透著稚氣的孩子,卻有了幾分少女的風致。
“好,好,柳瑜兒的膚色最是白凈,就是這個楓紅色襯她!”為她披上輕紗的男孩拍著巴掌圍著女孩兒轉圈,眉梢眼角滿是得意。
“哎喲哎喲,煜主子,這云影紗宮里剩下的就這一匹了,前些日子國主想為王妃裁一件罩衣還沒有舍得的料子,怎么能穿到外面去瞎跑?”婆子拉著男孩的手,惋惜的看著那幅紗。
“能不能少說這掃興的話來?”男孩猛一扭頭,不悅的揮開了婆子的手,“母親年紀大了,怎么能穿這樣的顏色。留下來還不是壓在箱子里?我給楓念兒選了生青的,給月情兒選了湖藍的,給小蘇選了杏黃的,露水綠給了月眉,現在就缺一幅紅色的好紗,不拿這個,你去找來給我?”
他眼眉間雖然有怒氣,卻還是透著少見的秀氣,像是天生的一塊脂玉。
婆子戰戰兢兢的退了下去。男孩又笑了起來,推著柳瑜兒轉身,興沖沖的打量著她周身上下。女孩們都圍著柳瑜兒贊嘆不止,鶯聲燕語壓過了殿外的馬蹄聲。
“我也想要這樣楓紅的紗,主子對柳瑜兒偏心了,”最小的小蘇忍不住失望,噘著嘴扯住了男孩的衣袖。
“小蘇別淘氣,小蘇別淘氣,”男孩急忙輕聲軟語的安慰她,輕輕摸著她低垂的眉毛,“這幅杏黃的雖然不如云影紗,可是也是極細的好紗,最配你這身月白色的裙子和脖子里那串黃晶,若是配了紅紗,反而不像樣子了。不過……”
他圍著小蘇轉了一圈:“要是添上幾分金色,可就完美了。”
他急忙又埋頭在箱子里翻弄,一幅一幅透影的輕紗和瑰麗的絲絹被他拋了起來,散落了滿地,卻始終沒有金的。他從錦繡堆里探出頭來,氣惱的把纏滿脖子的錦紗扯下,跳著腳喊了起來:“怎么沒有金的?怎么就沒有金的?”
“主子別著急,別喊傷了嗓子,”婆子趕緊去哄他,“上次不是主子說宮里要裝粉金色,所以訂了幾萬張粉色的綿紙糊墻,又把所有的金紗都掛在屋頂么。”
她指著頭頂:“現在那些金紗還在那里掛著呢。”
男孩一抬頭,果然是在金絲楠木的椽子間,都裝飾著纖薄的金紗。
“拿梯子來,拿梯子來!”他高興的拍起了巴掌。
女孩兒們七手八腳的抬來了扶梯,婆子想攔又不敢,膽戰心驚的看著男孩高高的爬了上去,使勁去夠椽子間的紗。他個子不高,勉強探直了身子,才勾住了金紗的一角。
“吱呀”,宮門竟在這個時候打開了,把整個扶梯勾倒下來。在女孩兒和婆子們的驚呼中,連著數十尺長的耀眼金紗,男孩重重了摔了下來,落在滿地的錦繡里。
“主子!主子!”
“我在這里!我在這里!”錦繡里忽然鉆出了一個蒙著金紗的腦袋,心懸在半空的婆子這才喘了一口氣。
男孩跌跌撞撞的一撲,抓緊了一個人,緊緊的抱住。
“抓住了抓住了!是不是小蘇?披上給我看看,”男孩抱著懷里的人又笑又跳。
“嗯?”他又愣了一下,在那人身上摸了摸,“是誰這么一身呆肉?想必是掃地的婆子,這時候來湊什么熱鬧?”
他用力把懷里的人推開,三把兩把扯下了罩住頭臉的金紗,看見了眼前的人,忽的皺了皺眉:“方都尉,你怎么跑到我的寢宮里來了?”
禁軍的都尉方山臉色微紅,難得少有的擺出了幾分威嚴,對著嬉鬧的女孩們揮了揮手,令她們下去。男孩剛要生氣,方山已經急急的扯住了他的手:“煜主子,今兒是大事,可不能使性子。”
他轉身讓開了路,指向門邊:“奉國主口諭,北陸金帳國世子呂歸塵殿下,即日起搬入東宮,下榻歸鴻館,與世子百里煜一同飲食作息,教習東陸文字禮儀,以彰兩國兄弟親愛之心。”
他又對門邊的人擺出了笑臉:“這就是我們下唐國的世子百里煜殿下,塵少主,從今而后,兩位少主要多多交流。”
“煜主子?”他微微一愣,忽然發現自己身邊的男孩已經不見了,轉頭去找的時候,才發現他正躲在自己的身后,緊緊的攥著自己的腰帶。
“蠻人?”百里煜小心的從方山背后探出腦袋,“蠻人在哪里?”
“什么蠻人?”方山壓低了聲音,“這是塵少主,將來的北陸之王呢。國主可是特意吩咐了,煜主子一定要禮敬。”
百里煜終于從一群人中看清了那個白衣的孩子,他是如此的清秀,比百里煜都更多了幾分柔弱,全不像百里煜心中的蠻人。可是那身裝束說明了他來自北陸金帳國,他的頭發長長,絞成一束簪在頭頂,穿著狐裘的貼身小鎧,外面罩了五色綴邊的白色大袖,胸前配著一尺長的小佩刀。炎熱的夏天,他的右手腕還突兀的配著白色的毛裘護腕。
“這個就是蠻子?”百里煜疑惑的看方山。
蠻族孩子局促的環顧周圍的人,而后把頭低了下去。
“哎哎哎,煜主子使不得!”方山要去阻攔,可是已經晚了。百里煜從那個叫月眉的女孩兒頭上摘下了錦紗扎成的牡丹,照著蠻族孩子的頭砸了過去。錦紗球準確的命中了,砸在孩子的側臉上。整個湄瀾宮里忽的寂靜了,女孩兒們、婆子們、禁軍們還有方山都呆在那里,只有百里煜還滿不在乎的沖著蠻族孩子比著鬼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蠻族孩子只是呆呆的看著那個錦紗球在地下滾了滾,而后不知所措的擦了擦自己的臉。
“像個呆鵝一樣哦……”不知道是哪個嬌嫩的聲音小聲說,而后一個輕輕的笑,帶著所有人都跟著笑了起來。東陸人對于蠻族的敬畏之心忽的就退去了,這個呆頭鵝一樣的孩子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危險。
方山咬了咬牙,不顧百里煜的掙扎強拖著他來到了蠻族孩子的面前,女孩兒和婆子們也圍了上來看熱鬧。
百里煜像只被抓牢的小貓一樣在方山的手里扭著,一邊還湊過去使勁抽動著鼻翼:“也沒什么膻味嘛?居然還有這樣的蠻子……”
女孩兒們也歪著頭看那個孩子,拍著巴掌笑,婆子們稍稍收斂一點,半掩著嘴在一邊議論。
“第一次見這樣的小蠻子,倒是個新鮮人兒。”
“長得倒是跟女孩兒似的,怎么竟是個蠻子?”
“是啊,這年紀,怕是才十歲出頭吧?”
“長大了興許就剽悍了,現在還是小蠻子嘛。”
“呵,呵,蠻子,蠻子,蠻子蠻子,”怪異的腔調忽然響了起來。原來是金絲架子上那只紅臘嘴的八哥,宮里的八哥揉過舌頭,把這個新詞學得惟妙惟肖,眾人愣了一下,又是哄堂大笑。笑聲里,那個蠻子孩子紅了臉,低下頭去。
“蠻子?”呂歸塵默默的在心里說。
門外的光仿佛刀劍一樣刺了進來。
西配殿。
兩排人對立,一側是拉著呂歸塵的方山,一側是宮內服飾的人眾。
“塵少主,我來介紹一下,這幾位都是東宮里的主事人,有什么吩咐,塵少主盡可以問他們,”方山一攤手,指向了顴骨高聳、灰眉低垂的夫子,“這位路方同夫子,是我們下唐有名的飽學先生,國主以重禮聘來教授煜少主的功課。”
“路夫子。”呂歸塵低頭行禮。
“嗯!”路方同對一個蠻人能夠如此知禮覺得詫異,欠身還了禮。
“塵少主的功課,也都拜托路夫子了,”方山對著路方同長揖。
“這位是東宮膳房的主事馬求桐,以后少主在膳食上有什么要求盡可以找他。”
年老的內監上前一步行禮,退了回去。
“這幾個是書房的灑掃,安排讀書是他的事情。”
年輕的內監們眼睛骨碌碌的轉著,也是深深的行禮,湊近的時候斜著眼仔細打量了呂歸塵。
“這兩個宮女是世家之后,小蘇和柳瑜兒,世子剛才見過的。她們以前都是服侍煜主子的,都是知書達理的閨秀出身,以后世子有什么雜事就交給她們料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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