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罌粟的情人.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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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林,你看!是『宏觀高中』的校花哩!”
立在撞球房外的自動販賣機旁,兩個男子正對著何憐幽指指點點。較矮胖的阿湯推著老林低語。
中等身材的老林皺眉看向何憐幽游魂似的飄過的身影。
“希望她不會踏進王老大的地盤;他們是真正黑社會的人。”而他們兩個只不過是太保高中的學生混混而已。有點壞,又不會太壞,頂多溜課打彈子,偶爾抽菸打架過日子。對那些真正是黑社會的人還是非常忌憚的。
阿湯一聽到“王老大”,立即挺直了腰桿。在臺北道上混的人都必定聽過這如雷貫耳的三個字。它代表絕對的權威與絕對的冷硬無情,讓人肅然起敬之余也寒毛直豎!加上“王老大”夠神秘,讓人更加敬畏與好奇。
“只是走過而已,不會怎么樣吧?王老大的人不會失分寸的。”阿湯囁嚅的低語。心想何憐幽真是個天生的大美人,也難怪有人天天站在“宏中”的大門外等著看她一眼,并大吹口哨。
“可是今天不同……今天王老大與西區的陳老大在為上回兩手下打群架的事談判……恐怕──”老林戒慎的低語,有些擔心的拖了阿湯走──“我們去看看!等何憐幽走過那一區,并確定她沒有進那一家酒店我們才回來。”
失意的人都會籍酒消愁,可是那未免太逃避了些!她看到一家酒店,中午時刻就在營業,這并不多見。她笑了笑,沒有走進去,但里頭突然傳出的爆裂聲卻讓她毫無防備的心嚇了一大跳!她圓瞪著臉,看到兩個男人由里頭被丟出來,滾落到她腳邊。她觸目所見的是兩張滿是血的臉!地上的男人正哀號不休,捂著雙目。
一陣急涌上的惡心,卻翻不出胃中的任何殘渣;她已經有兩餐沒進食了。她退了兩步,身子貼近身后的黑色跑車,面孔煞白。這三個月來,她看了太多的血與無助,已不能有什么反應,卻無法不詛咒自己的虛弱。
在一群男子的簇擁下,兩個男子在酒店廊道上冷漠的握手,似乎協議了什么,也似乎和解了什么,但眼中相同的不馴全掩藏在那副墨鏡后。卓然的氣勢,相同的不羈;一方集體穿著黑西裝與大風衣,相當的黑派特色。而另一方更加狂放的沒有統一服飾,為導那一位只是一身休閑服,卻滅不去任何氣勢。
她無法打量太多,卻也動彈不得;躺在地上的其中一位男子突然在翻滾疼痛中摸索到她的鞋子,倏地像抓住浮木似的抓住她的腳踝
“救我……叫醫生……”地上的男人哀喘不休。
血紅的液體印染上她雪白的足踝。她倒抽一口冷氣!猛地朝側方又退了一大步,卻跌入一具胸膛中。然后更快的,地上抓住她的男人被踢到五步遠!由于那男人一直死抓著她,若非她身子被身后男人摟住,她必然也會跌了過去。她沒有跌跤,可是卻被抓去了鞋子。她抽了口氣,呆楞地看著染印血跡的足踝與無遮掩的左足。
那小小白白、如玉雕似的蓮足讓她不知所措!她不愛任何人看到她的腳……
“老大!”一個面孔沉肅的男子的眼光只放在她什后男子身上,雙手捧著她那只已擦拭乾凈的白鞋子。
她身后的男人讓她靠在車身上,接過鞋子蹲下身,抬起她白凈的足踝,為她拭去了血跡;看了好半晌,才為她穿上了鞋子。然后,由下而上的,他仰首看她面容。
即使隔著墨鏡,何憐幽仍能感受到比天氣更炙人心神的灼熱。這個穿休閑服,卻一身狂野氣勢的男人正在以眼光侵略她。這種仰視的角度,她根本無所遁形!
她退了一步,不料他卻抓著她的裙擺,害她不敢再移動。他的掌握柔而輕,卻不保證她的裙子不會在瞬間碎裂成片。這是一個昂藏猛烈蠻力的危險男子!她低首直視他的墨鏡,捕捉不到半絲眼神,只見太陽的光暈由墨鏡折射到她眼中,讓她難受的別開眼。這男人,絕不會比炙熱陽光讓她好受到那里去。
然后,出乎她意料的,他低首輕吻了她的裙擺!在她仍陷在怔楞時,下一刻,她已在他動如捷豹的行動力中遭了他雙臂箝制!
“不!”她驚慌出聲,卻更快的遭到唇舌的掠奪,霸道而堅持、冷硬而無情的侵占她所有的甜蜜柔軟!
這是一項宣告!
所有道上的人都知道!
從今天起,何憐幽是王老大的女人!專屬王競堯的禁臠。擅動者,殺無赦!
※ ※ ※
“憐幽,方大夫說小雄月底必須再做一次植皮手術。還有,小康仍有復員的希望,如果有辦法帶他去瑞士治療,他醒來的希望很大。”何林金萍小心翼翼的對女兒開口。不到六坪大的空間中,何憐幽彷若孤魂似的飄忽其中,習慣性的坐在不明顯的墻角,避開所有微弱的光線。
女兒的不言不語打散了何林金萍所有的勇氣,她挫敗的低喃:
“你不可以在這個時候仍置身事外!他們是你的弟弟呀!憐幽,你說話呀!”
“你想聽什么?”何憐幽終于將眼光的焦距對準了她的母親,一貫清冷的音調,含著刺人的嘲弄──“我值多少錢呢?李正樹愿意提供多少金錢填這口無底洞?他不是傻子。”
“至少,他是我們家僅有的一線生機。他──他要娶你!說好等你高中畢業……也想現在就接你去李家住,你會有很好的生活!”
其實戲碼不該這么演的,不是嗎?生母兼鴇母畢竟太褻瀆世人對慈母的歌頌;該是懂事的女兒乞求生母讓她為娼,才叫悲得徹底的天倫哀歌!如今臺詞丕變,任何一個慈母演來都會尷尬而無所適從。
那么,只能說她何憐幽太冷血。
“你在賭你女兒的姿色能賺得幾年輕松是嗎?要是看錯了人,怕是陪了夫人又折兵,連最后的財源也斷了。”
“憐幽!我是不得已的!小康小雄龐大的醫藥費,我們只能含辱忍痛去取得!只要還有一線希望,你這個姊姊不該如此絕情!”何林金萍溢出了滿眶的淚水,卑微的乞求:“救救他們吧!好不好?當李太太會很風光的!他──他一定會對你好的──憐幽!我并不是要賣你去當妓女,我──我只是收聘金嫁女兒而已……”
無動于衷嗎?何憐幽搖搖頭,滿腹的心酸波涌,無處宣瀉。只是,哭得出來的人比較容易取得優勢?!該哭的人是她才對,她才是那個要被拋售的人!
“請你出去,我明天還得上課。”夜深了,十二點的聲響代表著一日的終結。倦意由心底深處洶涌而上,她真的好累,為這荒謬的戲碼。
何林金萍直起了身,依然抽道:
“李公子他……明天會去接你下課,一同吃飯。”
房間又歸于死寂,沉重的下樓聲顯示著母親的不勝負荷。她是辛苦的,四十歲的年紀,有著七十歲的蒼白無神。重量分擔出去總是會輕松些的,即使重量是加諸于不愿領受的人身上。五分鐘前的哀求乞憐,全在最后一句話拆穿成演戲的虛偽。她早已出賣何憐幽了,又何須再來征詢何憐幽的應允與否?!一如將一匹牛殺了之后再回頭問牛要不要被殺!
何憐幽之所以偉大,是在她十七歲那年,霎時成了何家上下的浮木與救世主!以肉身布施來求得普渡眾生!多偉大的說詞!兩滴涼涼的水珠滑到下巴盡處,將她蒼白的肌膚點出了晶螢的色澤……滴落攤平的手中,才發現,笑容也有關不住淚意的時候,總在無人的暗夜中放肆奔流!有什么好哭的呢?眼淚的價值存在于眾人的憐憫中,獨自一人垂淚未免選錯了表演的地方!她胡亂抽出一張面紙狠狠貼上臉,印乾了所有的濕意!何憐幽無血無淚,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動搖得了她的脆弱。
背脊輕輕閃過一陣戰栗!中午那場被掠奪得景象又深刻印入腦海中。她顫抖著手指,撫著她曾被吻疼的唇瓣,依然存著那灼熱的熱力。
這等輕薄,像在宣告著什么。雙手滑落到凄惶的心口,她在害怕,害怕那個對她掠奪得男子。她這輩子大半活得漫不經心,從未有強烈的情緒足以困擾住她,為什么那個男子能以一個吻讓她的心湖猶如投下巨石?揚起的驚濤駭浪此時仍余波湯漾……
他是一個驚嘆號。至今未曾清楚瞧見他的容顏長相,他的行為串成了一道又一道難解的程式。
他為她穿上了輞Transferinterrupted!漸上。他為她的腳拭去了血跡,他仰首看她面孔,然后頃刻間她已遭他的唇執意侵占。
“我是王競堯。”他似乎在進行某種儀式。抓疼她的雙腕表示出她也得有相同的回應。
那種霸氣狂傲的威脅讓她空洞的雙眼蒙上一層迷惑──她開口了:
“我,何憐幽──”
他是個能輕易讓人恐懼的男人。下一步,他叫人送她回家,他頭也不會的進入了酒店。
雙腕被抓紅的指印明白表示中午那一段過程的存在。送她回來的兩個魁梧沉默男子沒有給她任何提示,舉止間的恭敬讓她不解。短短的十分鐘內,發生了一件事,但她這身處其中的人卻理不清頭緒。那個男人對她做了什么?除了吻了她、摟了她之外,還有什么更深層的意義?
荒唐事件總是一再接連而來,給人模糊的線索,不給人答案。而近來的荒唐事已多不勝數,加上這一樁又有何懼!比起賣女為娼這件事,其他的事都算不得什么了。啊!沒有意義的前半生即將在有意義的后半生中沉淪!身為一個妓女,有什么比這么想更來得偉大呢?當妓女也有偉大的呢!多么稀奇的時代!
※ ※ ※
西斜的日光配合四點半下課的聲響,映照在每一位放學的學子身上。蜂擁的人潮在校門口呈放射狀分散開來;不到幾分鐘光景,擁擠的校門又回復到冷清狀態,三三兩兩的小貓冷清了夕陽的熱度。
何憐幽慢慢的收拾書包,沉浸在夕陽金光中的身影,滿是孤傲與隔離的氣息。與她同是值日生的田柔芬站在門口欲言又止的看她;這個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冷艷兼純凈的女孩,總是讓人想接近又無從接近起。
“要……一同走嗎?何憐幽。”
她是誰?好像叫田柔芬沒錯吧?何憐幽淡然回應:
“不了,再見。”
“呃──那再見,小心些,天快黑了,早點回家比較好。”田柔芬關心得交代萬,轉身走了。
一個出身書香世家、備受雙親疼愛的幸福女子,全身充滿書卷氣,清秀可人,功課頂尖,拿獎狀永遠有她一分。她與自己,是兩個世界的人種。何憐幽嘆了口氣,將教室的門關上,由三樓的欄桿往下望,校園早已冷清,又是一天過去了!玻璃暗處映出一雙淡青眼眶,顯示一夜的無眠。人死不能復生,但欠下的巨債仍是得還。這種心情可以稱之為認命嗎?
轉身走向樓梯口,在二樓處見到佇立墻邊的人影。身子悠閑的依著墻,一手插在褲袋中,另一只拿書的手正背枕在后腦,漂亮健康的面孔閃著灼人的眼光盯在她身上。他不是學生,是今年初來任教、風靡了全校女生芬心得英文老師柯樺;一個英俊又年輕的男老師。這一學期,他代了他們班的英文課,因為原本那一位英文老師去生產了,跑到國外為求綠卡,半年內不會回來。
何憐幽步下二樓最后一階,回身正要往一樓踏去,但他開口了!
“何憐幽!”是他慣常清亮的男中音。一叫完,他人也立定在她面前,步下了二階,正好與她平視。
她沒開口,一雙黑白分明又分外冷淡的眼看著他。
“家里還好吧?”
“好。”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陌生如他,即使關懷也無濟于事。
“我送你回去吧!也許有我幫得上忙的──”柯樺一雙閃動灼烈光芒的眼眸,因她的冷漠而使口氣顯得無措。
“謝謝。我知道路怎么走。”越過他,她快步奔下剩余的階梯!沒看到柯樺眼中的挫敗──反正,那不是她該關心的事。誰有心、誰無意,隨各人多情惹心傷!她是何憐幽,一個決意無心無肺、連自己親人死亡也不掉一滴淚的女子,沒有其他熱情去找一個可棲息的心。
她也不需要!
踏出校門口,猛地被一大束玫瑰花攔住!她看到李正樹一身昂貴且流氣的打扮,手持一大束鮮花,左右各一個弟兄,堵住她的去路。
“小美人兒!我等了半小時,你可出來了!走吧!陪我去吃飯。我跟你媽說過了,今晚你不會回去。當然,我送去的一百萬暫時刻解除以部分你家的債務,但其他的,就得看你表現了。走吧!我先帶你去買一打像樣的衣服穿。”李正樹挽著她就要往懷中摟,并且移向一旁他開來的寶貝敞蓬車上。
“我不去!”她不斷的退后,拍開他伸來的手。
李正樹使眼色讓二名手下堵住她的退路,而他自己則硬要將她的身子往懷中帶。
“你們要做什么!”一聲大喝介入這一團混亂當中,一個由校門走出,穿衣身運動服裝的男孩推開兩個嘍羅。
“滾一邊去!你是什么東西!我找我未來老婆約會關你什么事!”李正樹火大的盯著眼前那位竹竿高中生。打球的身高幾近一八○,相形之下,他那不到一六○的瘦骨身架不堪一擊。“你是誰?”不行!他得先弄清楚這女人在學校有沒有與人亂來,他花一大筆錢就為了開她的苞,要是她已不是處女,他豈不當了現成的龜公?
“我是她的學長,我叫方超圣。”
“我不認識你!”冷不防何憐幽冰冷的打開他熱心伸出的援手。
說得那個大個兒一身的手足無措,也讓李正樹趾高氣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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