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請郎自來.txt
字號:
元大娘橫了她一眼,沒好氣道:
「還不是那個年回!我真後悔接下他這檔生意,明知道他有多難賣,偏還好心的擔下他這不值錢的貨。」
好心?真敢說!元初虹翻了翻白眼。
「娘,那是你貪圖人家六兩銀子好不好?你早就知道別的人牙子不接的貨色就不會太好賣,要不是為了六兩,你也是不接的。」說完趕緊跳開,不然耳朵就要遭殃啦。
元大娘恨恨的收回落空的利爪。這丫頭,愈來愈精了,十次有九次捏不到她。
「胡說什麼!六兩銀子雖然很多,但賣不出去也沒用,你娘我要不是還有那麼點側隱之心,早放他們一家子自生自滅了。大家一樣是困苦人家出身,能代為找一條活路也是積德。可看到現下這情況,是難啦!」
十日的相處,多少也有一份情誼,元初虹心中很希望能替年回找到一個好主人的,但縣城的大老爺們并不想花一筆錢買下這種骨瘦如柴的小孩子。這可怎麼辦才好呢?
「娘,要不咱們帶他上京城試試看吧,你不是一直想走長程的嗎?五日之後咱們上京城探路,順道帶他一齊走,如果遇到肯出錢的老板,也好把他賣了。
元大娘瞠大眼!
「你知道這一路上多個人要多花一筆錢嗎?要是賣不掉,可不就要花掉我一二兩銀子了?到最後就算賣掉了他,只怕還虧本咧!」
元初虹眼珠子轉了下,駁道:
「不會啦!一路上有個小廝使喚著駕車、洗衣、炊飯的,咱們省了多少事。老瞧著那些奴仆成云的夫人們左使右喚的風光,我們也趁此享受到啦!」
他們這種平凡人家,哪有機會過夫人癮?女兒這麼一提,元大娘當下心動了下,虛榮了起來……聽起來很不錯哪!
「那,就讓他跟著去見世面吧。」勉為其難的口氣。
元初虹點頭微笑,低頭收起帳本與文房四寶。由於有實際上的需要,四年前元大娘便讓女兒去上學堂識字好來幫她算帳、寫人名冊。所以即使「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口號漫天叫,她還是少數識字的女中異類。
元大娘將七、八個小罐子藏到墻縫的隱密處後,將桌上的一錠碎銀交給女兒。
「喏,收著。」
「做啥?」銀兩一向是母親在保管的,她偶爾身上會放個七、八文錢買餅吃,倒不曾拿過銀子呢。
元大娘伸手撫了下女兒曬黑的臉孔。
「都十二歲了,也該學著打扮梳妝。拿去買花粉胭脂,以後我每個月都會給你半兩銀子,看你是要存起來去裁新衣,還是買花鈿都好。所幸現在日子好過,我也能供得起你女孩子該有的開銷。」
不太理解何謂女孩子的開銷,收下了錢,元初虹聳聳肩,決定明天去書肆買幾本書回來,也好上京城時可以看。私孰的夫子說弟弟到現在還寫不全一個字,她不盯著可不行。非要趁這次的京城之行,逼再虹學會寫他的名字不可!那小鬼就是欠人兇,得嚴格要求他乖乖學習。
第二章——(游學)
對年回來說,讀書識字是有錢人才享受得起的奢侈。有時出門賣菜,行經學堂門口時,見到一顆顆搖晃的小腦袋與瑯瑯的讀書聲,心中總涌起無限艷羨。但也明白讀書對他而言是連做夢也不敢想的事。
在他十二年的生命中,每天想的是如何填飽自己以及家人的肚子,光這樣已是千難萬難,哪敢妄求其它?
此刻,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黃沙路上,馬車中,手拿一把教尺的元初虹正在怒吼她那個好玩好動的小弟——「元再虹,你豬啊?不對!豬都比你聰明,教了你那麼多天,你居然還不會寫自己的名字!
胖敦敦的元再虹在有限的空間里又叫又跳的爬來爬去,最後縮在年回身後扮鬼臉。
「出來!」元初虹叫。
「才不要,你會打我!!」元再虹當然死不肯出去。
「可惡,別以為我治不了你!」雙袖挽高,元初虹叫道:「年回,你讓開,別擋我的路!」
「我……我……」怎麼讓啊?他已經縮在最角落了,而且他正在修補這邊破掉的口子,如果離開了要怎麼做事?
覷了一個空檔,元再虹鉆過年回腋下,像顆球似的滾到前方,找老娘當救兵去了。
元初虹氣忿地叫:
「給我回來,氣死人了!」她跟著爬過去。
「好啦好啦!你叫了一早上,沒把再虹叫聽話,反倒我這耳朵都快聾了。你就歇歇吧。」元大娘受不了的說著,兩個孩子吵得她犯頭疼,只求得到片刻安靜。
「可惡!」恨恨的拉下布簾,不想看到小弟那張頑皮的臉,兀自靠在窗口邊生悶氣。
年回修補好了馬車角落的破洞,接著拿過針線籃,開始縫起鞋子。別說這是元大娘要他做來抵車資的了,一想到自己賣不出去,成日消耗著人家的時間與食物,心下也是過意不去,做些針修來相抵,至少能少虧欠一些。只是,心神總是怎麼也集中不了,不時偷覦著被丟在地板上的書帖與本子,流露著自個兒也無所覺的渴望。
元初虹將小幾上的黃沙撥回平整的模樣,決定不要理那個笨弟弟了,自己看書學字去。伸手拿書時,不經意看到年回正對著她的書發呆,開口問道:「你想學識字嗎?」
年回一怔,低下頭,像是很勤勞於工作的樣子。喃道:「我……我不會……」被針扎了好幾下,不敢吭聲,只能細細的抽氣。
「學了就會啦。」元初虹在黃沙上寫出兩個字。「學會寫自己的名字是很重要的。
你過來看,這就是你的名字。」
終究抑制不了求知的渴盼,他放下針線,身子挪到桌幾邊,看著黃沙上那陌生的字!
他不認得它們,它們卻是他的名字,好稀奇哪……「這叫‘年’,這是‘回 ’。筆劃是這樣的,由左向右,由上而下。來,跟著我寫。」
毫無自信的手指顫抖著在沙子上劃出歪斜的字跡,跟鬼畫符有同工異曲之妙,讓他窘得差點埋回針線籃中躲羞,沒臉見人。
元初虹努力聚起所剩無多的耐心,平板道:「再來,多寫幾次就會了。你的名字才兩個字,很容易的。」
「我……不行……」
教尺火爆一拍,重重打在窗框上,教年回悚然一縮。
「給我寫!」她的臉色很猙獰,一股子火全冒上來。
「……是!」囁嚅畏怯地應著,伸出食指——年、回,年、回……年年年、回回回……十遍、二十遍、一百遍、兩百遍……教鞭淫威之下,朽木亦能雕。
·································任何一
種學習,對初學者而言都是苦不堪言的,年回亦然。所以他能體會元再虹為何寧愿被姊姊追著打,也不肯安份坐下來習字。而他又比元再虹不幸一些,因為他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畢竟現下的他只是元家的白食客而已,沒有任何驕恃的權利。
前去京城的路程約有十七天,一路上他宿在馬車上,當元家母子三人到驛站投宿時,看顧馬車就是他的工作了。他要刷洗馬匹、打掃馬車內外,割來一大捆芒草把馬兒喂飽,須做的事情并不多,剩下來的時間,他都會乖乖的端坐在馬車內,對著一桌黃沙習字。
縱使艱苦,也是一種奢侈的幸福。除了不敢對元初虹那張強硬的面孔說不之外,他心下是希望自己有更多求生技能的。如果識得了字,日後在主人家中工作,一旦表現好,將會有擢升的機會,不識字的人便要吃虧了——原本他是想不到那麼多的,但元初虹有時會這麼告訴他,讓他知道識字的重要,希望他能因此而打從心底認真學習,而不是像她弟弟只做表面工夫給她看。
但她顯然不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苛!
第一天教他寫名字,第二天就要寫出端正字跡給她查收;每天教兩句「三字經」,就要他背熟且書寫出來。一句、兩句還可以應付,可是四、五天下來,可真是吃不消了。
於是他每天花在習字默書的時間愈來愈多,幾乎耗去他所有睡眠時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狗不叫、貓就跳——哎喲!」有人被狠敲出爆栗子。
「什麼貓就跳?看我不把你打得哀娘喊爹,可惡!別跑!」小姑娘裙擺一提,像駕著風火輪似的滿場追打那顆胖胖的小球。
每日必會出現的姊弟相殘戲段子,元大娘早就喊得沒力,隨他們去你死我活了。才剛用完午膳,她只想進車內瞇一下,交代道:「小子,那邊有條溪,你洗完瓢盆後,順便把這些日子換下的臟衣服也洗一洗,我看這日頭正焰,曬個一個時辰也就乾了。」
「是的,大娘。」他應著。在元初虹的耳提面命下,他已懂得對別人的話來回應。
以前他只消聽話去做事就好,但她說這樣不行,別人會當他不情愿做事才不應聲。
外邊的生活不比山村,會說恰當的話比會做事重要,因此羞澀如他,也得要逼迫自己開口,多學一些流利的應對。十幾天下來,元大娘與元初虹正是他最好的學習對象,他覺得她們好厲害哪……肚子已經飽了,但看到大盆子中剩有一些肉湯,還是全倒入口中吃個乾乾凈凈,然後才幸福的拍著肚子打出一聲飽喝。礙…真好!!跟著元大娘這二十天,是他這輩子真正吃飽過的好時光。
以著一種幸福的暈陶陶心情,他將要清洗的器皿與衣物分放兩只籃子,輕快的往小溪走去。
才蹲下身想先洗臉,就聽腋下傳來「啪」」聲,原來是衣服繃破了。他好奇的拉拉衣袖、襟口,發現自己長壯長高了一些……一定是這些日子以來都吃得很飽,所以長肉了。那真好,如果他能快快變壯變高,就能賣到更好的價錢,那家人就能買更多食物吃了。
一邊洗著碗盆,一邊默著書: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茍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很好,背全了元初虹教到的地方,再多背幾次吧!溉酥
?? 快捷鍵說明
復制代碼
Ctrl + C
搜索代碼
Ctrl + F
全屏模式
F11
切換主題
Ctrl + Shift + D
顯示快捷鍵
?
增大字號
Ctrl + =
減小字號
Ctrl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