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堡里沒有公主.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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傭人上來報告司機已在等候的訊息。
她甩甩頭,提起行李,不再多想。現在她只想獨自一人生活,脫離所有華麗的一切。
第二章
一幢屋齡至少二十年以上的老舊公寓,五層樓,沒有電梯,而樓梯間的日光燈有的故障、有的危顫顫地拖著長長的電線,掙脫天花板的挾制,在半空中蕩來蕩去,放送稀微的光芒。
一個月六千塊的租金確實是不能再有更多要求了。至少,可以住人,她只是要這樣而已。
爬上四樓,最左邊那一戶是她接下來要長住的地方,她對里面并無任何幻想,一逕慶幸著剛才堅持司機先行離去,不讓他代為提行李上來。否則經由司機忠實地回報兄長之後,她很肯定自己第二天絕對還是會在陽明山的宅子里迎接早晨的到來。
在暗沉的光線下,她手上的鑰匙摸索了好久才把門給打開——
二十坪的空間,一房一廳一衛,放眼望去,盡是局促的感覺。前任住戶留下的家具不僅老舊,甚至有不堪使用之嫌疑,她一點也不想去碰觸……
不過,這原本就是一般平民會過的生活不是嗎?她不讓自己腦海中再度浮現各種嫌棄的念頭。
單夜茴,記住!你不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你只是一個與全臺灣百分之九十女性相同必須賺錢養活自己的平凡人,有片瓦足以遮身,很夠了——她不斷告誡自己。
好了,看完了客廳,該去看看浴室了。她完全不能忍受自己住的地方臭味沖天,已有心理準備要屏息閉氣以大力刷洗各式頑垢。拜托拜托,馬桶千萬別太臟「哇——」
不是她的叫聲。她停住腳步,緩慢轉身往外頭看去。喔,原來她忘了關門,所以親眼目睹到一場斗毆。
外頭,一個少年被兩個不高但壯碩的男人押上來,并狠狠往某一扇門推撞而去,於是少年慘叫出聲。
「喂!我們已經帶你來了,還不快點叫你堂哥拿錢出來。」話落,又是用力一踹。
少年再度慘號一聲,哭哭啼啼了起來,用力拍打著門板,嗚咽而斷斷續續地叫:
「哥,哥,你在不在?快點出來……哇……」
隨著壯碩男人持續的施暴,少年哭得更大聲,最後根本泣不成聲,哪還有力氣喊人。
而事實上,少年求助的顯然也不在,他們發出的聲響想必連龍山寺那兒都聽得一清二楚。如果那屋主在家,早出來處理了。
想到這并不關她的事,於是打算關上門,也許……再撥個電話報警,其它就沒她可以幫上忙的了。
「喂,你!」一名男子發現了她,兩三大步走過來,一只大腳丫硬塞進門內,讓她無法順利關上門。「你知不知道那一戶人家去哪里了?」
問完才發現他眼前的女子竟然長得分外美麗,簡直像電視上那種玉女明星,驚艷得瞠大了眼,口水當場淌出來。
她低頭先看那只踩進門檻內的大腳,然後才緩緩往上挪,直視男子混濁的眼。
「不知道。」她答。
「什麼不知道?」男子壓根忘了他自己剛才問什麼。
「喂,王仔,你不過來揍人,在那邊聊什麼天——」另一人也走過來,看到大美人,不禁雙眼一亮:「嘿,不錯不錯,去「海上花」上班,一個月一千萬也沒問題。小姐,想不想賺大錢?還可以認識很多有錢人哦。」
夜茴微顰著居,心下不甚耐煩,冷淡道:
「請把腳挪開,我要關門了。」
「哎喲,別這樣嘛,大家聊聊嘛……」兩名無聊混混開始了調戲良家婦女的戲碼。更伸手抵向門,隨時想登堂入室。
她垂下眸光,看似膽怯害怕,眼中迅速閃過一抹光芒。似乎就要有什麼突如其來的舉動——
「你……你們不可以對無辜的人……亂來……」還在抽抽噎噎的小男生疼痛不堪地以身軀蠕動過來。
「少羅嗦!再吵老子一腳踹死你,打不怕啊?」
「怕……怕啊……」少年吞了吞口水。
「那還不閃遠一點?」混混甲抬起大腳恫喝。
「嗚……嗚……」好害怕,怎麼辦?可是,可是男生本來就不可以欺負女生,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道理啊……
「李仔,別理他,快,我們一齊進去讓小姐招待吃茶啦!嘿嘿嘿……」痞子乙早已迫不及待要享艷福了,今天真是幸運哪……
正要伸手頂開半掩的門,但突如其來的劇痛讓他發出凄厲的慘號……
「王仔,怎麼了?」李仔迅速沖過來,一時搞不清楚王仔沒事尖叫個什麼勁。
「啊……啊……我……」痛得講不出話,王仔涕淚滿臉地直往下方比去,并用力要抽出自己被夾扁的大腳丫。
「哎唷,夭壽!」李仔一看不得了,原來美女無視王仔的一腳還踩在門內,硬生生地合上門,在兩方鐵板夾殺下,王仔的左腳怕不給夾碎了。他用力拍門:
「快松手,你這個婊——」
「哇——呀……」王仔在更多力道的折磨下,終於暈倒,在地上攤成一團泥。
李仔大驚,這下再也不客氣了,退了兩步,以一只抓狂中的牛之姿態,左腳虛滑了兩下,然後,用力往門板方向撞去——
當他發現門板早已大開,是他沖進屋內并被地上行李絆倒、順勢撞上一堵硬墻而掉了一排牙齒之後了……
這幢破公寓里,第二號昏厥者於焉產生。
「喂?警察局嗎?我要報案,這里是……」
在一片死寂的沉窒氣息中,屏住氣息的少年以為世界八成全結凍了,要不然就是他在作夢。但那輕輕柔柔的女聲,讓他逐漸回神,明白一切皆是真實,不是夢
那麼,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眨了眨眼,唯一的目擊者發現自己比誰都迷糊。
這兩個壞人,到底是怎麼把自個兒傷成這樣的?
※ ※ ※
嘴里塞滿了飯粒,已經沒有空間發言了,但言康仍是努力擠出不好辨認的字句,就怕堂哥不了解下午的過程是多麼驚險刺激。
「哥,你就不知道當時的情況多危急,雖然對那位小姐來說是無妄之災,但她後來能全身而退,簡直是老天爺保佑哇!一個流氓被夾傷腳、一個自己沖去撞墻,最後全都暈了,讓趕來的警察不費吹灰之力地捉走壞人,真是太帥了!根據我們家多年來被逼債的經驗來說,這種好事會發生的機率根本是零,你說她是不是很好運?」
桌邊另一頭的言晏心不在焉地聽著、應著。
「嗯,是幸運……」心中只想著那些地下錢莊的人恐怕一定會再來騷擾。這里已不適合住下去了,要怎麼做才好呢?好不容易言康考上了臺北的大學,他沒有不收留的道理,畢竟在困窘的環境中還能力爭上游是件不容易的事,無論如何他也要罩著他。
老一輩們沉溺於大家樂,負債累累,拖垮了年輕一輩吃盡苦頭,原本屬於地方小富之家的言氏親族,全成了三級貧民,其中還有不少斗膽去向地下錢莊借錢的人,像被吸血蛭附身似的,一輩子再也不得安寧,利息是愈滾愈多,今生今世也別妄想有還完的一天——言康的父母正是此中代表。如今母親不知去向、父親四處躲債,偶爾回家丟個幾千元給三個寄人籬下的兒子,要他們好自為之,有事找堂哥、堂姊們幫忙,不必聯絡……
也虧得言康兄弟們生性淳厚樸實,要不早以這個藉口去混黑社會墮落了。
臺北居,大不易。光是掙自己的三餐伙食費就十分吃緊的言康,兼了兩份工讀也只能勉強維持住三兄弟的學費,在吃、住方面,虧得堂兄姊們的接濟。現下他來到臺北,自然是被納在言晏堂哥的羽翼下了,省了好大一筆錢哩!這樣一來言康至少可以安心上學、打工啦。
能有片瓦遮身,已十足幸福,沒人會去在乎屋子老舊、還會漏水,近乎搖搖欲墜,而且還是位於治安不太好的區域。
「阿康,你說地下錢莊的人教警察帶走了,是以什麼罪名逮捕?」言晏問道。
「大概是私闖民宅,脅迫什麼之類的吧。」
「看來得盡快搬家了。」他沉吟。
「啊,是了。怕他們又找來。」被地下錢莊追了這麼多年,言康早已了解火速搬家躲債的重要性。他被揍是沒關系,要是牽連到堂哥就不好了。
言晏點頭,想到了堂弟口中那名幸運的小姐,不免也代為擔心:
「那些人想必也會把那位小姐列為騷擾的,基於道義,我們得提醒她一下。」
「對啊,她很漂亮,那些壞人一定會再來鬧她。」
言晏想了想,站起身道:
「我過去拜訪她,你吃完早點休息。」
「好的。對了,她住在C戶。」
言晏點頭,出門去了。
老舊的樓梯間,只有一盞五燭光的照明,驅趕不了黑暗,反倒那一丁點光源像是隨時會被闃夜吞噬似的。
一個月六千元的租金,沒能要求更多了。一只蟑螂狼狽地從他足下遁逃,幾只壁虎在天花板嗚叫,像在對四處覓食的蚊子叫囂示威,而那些蚊子正虎視耽耽地覦著言晏身上年輕鮮美的血液……
他眉毛甚至沒動一下,開闊的步伐停止在C戶大門前。現在是晚上九點半,此刻拜訪應還不至於失禮。捺向電鈐,一下、兩下,靜悄悄地……他眉毛稍揚,不意外。這幢公寓不堪使用的東西已經太多,他何能奢求電鈐能夠幸運地逃過故障的命運?
「叩叩——」此時能夠達到效果的就是敲門了。
大約十秒以後,正當他考慮要不要再敲一次之時,里頭傳來輕柔的詢問:
「哪位?」
很好,這位小姐有著單身獨居女子該具備的謹慎小心,沒有隨便開門。言晏眼中閃過一抹贊許。開口道:
「你好,我是4B的住戶,敝姓言。」
「有事?」門扉依然沒半絲動靜,那頭的聲音還是冷淡中不失禮,而且,漠不關心。
看來得省下所有不必要的寒暄廢言,他也就直言道:
「很抱歉今天中午連累你,使你受到驚嚇……我指的是流氓上來鬧事這一件。」
那頭沒出聲相應,像是很忍耐地等他講重點。當然,也有可能早已不站在門板後面,轉身走掉了。
他再開口:
「我認為那些人一定還會再來鬧事。所以如果你能盡快找到另一個落腳處—
—」
門板毫無預警地打開,使他止住了話。
那是一個美女,一個水靈白皙得像日本精致瓷偶,而且還提著一只行李的美女。是了,言康說這位小姐很美——雖然言康對美丑的概念走樣得讓人嘆息——
但眼前這一位還真的是一名罕見的美女,絕不是那種尋常的清秀之姿可以相比擬的。連見多識廣的言晏都被懾得暫失語言能力好一會。
單夜茴并不預期會在這種堪差與廢墟劃上等號的公寓看到這樣一個男人,所以一時之間也沒有開口。
這種男人,一看就知道必定是在不錯的公司上班,對未來的人生充滿斗志與野心的人;在生活上也追求相當的品味,簡稱「都市雅痞」之品種。不會錯的,這種人她見多了。
那麼,何以他會出沒在這種地方?
她不解,所以心中對他冒出了些微的好奇。
失神過後,言晏也不解,這樣精致的美女,怎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她一看就知道出身自優渥的人家。
瞧,她烏黑的長發又直又亮又健康,必定是長期細心保養所致;她美麗的面孔看不到失控粗大的毛細孔,也沒有擠青春痘殘留下的疤,白里透紅又粉嫩,也定是仔細養護的成果;再加上雖不是名牌,卻搭配得體完美的衣著,分明是只有在優渥環境涵養下才培育出來的氣質樣貌。不會錯的。
像是跑錯場子的演員,完全錯置的不搭調——他們心中同時浮現這兩句話。
「你好,我叫言晏。言語的言,日安晏。」他不自覺地伸出手,沒發現自個兒正在做出搭訕陌生女子的行為——畢生的第一次。
言晏,她心中默念了一下,并不想自我介紹,也不想伸手與他交握。只是點點頭,連笑容也沒施舍半分。
好冷淡的美女。但因長著一張柔和的臉,并不易讓人察覺那股子透心沁涼的冰山溫度。但他感應到了。
收回手,有絲遺憾沒能握到她的柔荑。他從來沒有那麼地渴望盈握住任何一只青蔥玉手好感受其溫暖。
她有一雙很美麗的手,手指長長的、指尖圓潤,看來又嬌貴、又實用,不似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懶人手。出於一種宜覺,他相信她一定是那種入得廚房,變得了魔法的女子。這讓他對她的印象更深,想更熟知她一些,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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