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龍戲鳳.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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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那柳大人或柳公子可有在此?”男人們的眼光全落在賞心悅目的落霞身上;這么俏麗的女婢,不愧如外頭所傳聞,丫頭們?nèi)戎髯舆€美,亦有小家碧玉的氣韻。
“他們并未在此。我等只是定期過來清掃別業(yè)罷了。”柳寄悠偷偷掩下一抹笑意,以仆的身分在應(yīng)對;反正沒有人期望她有更高的身分,她也就別多此一舉了吧!
俊美且懾人的男子終于瞄了她一眼,問:
“沒料到柳大人的家人,亦有才高之人,連下人都能吟詩。”很平凡的女子,但看不出人的氣質(zhì)。男子內(nèi)心立即有了評估。
“大人過獎(jiǎng)了,隨口吟上一吟,不登大雅之堂。”
“小——”落霞躲在主子身后,囁嚅地想開口說些什么,但在主子眼光下住了口。
“爺,請過來這邊休息。”
不遠(yuǎn)處,兩名男子已擺好酒食,好布墊,恭敬地報(bào)告俊美男子。
想定是個(gè)皇親了,否則燕大人無須如此恭順。柳寄悠看了一眼,笑道:
“三位大人既要在此欣賞美景,奴婢二人先行退下了,不打擾大人們的興致。”
“無須退下,你們留下來服侍老爺吧!”那名看來三十歲左右、卻滿臉光滑一如女子的男子開口說著,聲音中下似男人的低啞,反而夾著清亢。
“各位大人,我們——”
落霞哪肯讓主人受委屈,再怎么說也不能讓柳二小姐去服侍別人;雖然面對王公貴族們前來自家土地中,仆有任其支使的義務(wù),但她的寶貝小姐——
“霞兒,怎么可以違逆大人們的旨意呢?”眼中閃過一抹興味,柳寄悠阻止丫鬟的反對:“我們家大人有交代,一旦有大人們前來作客,切記不能怠慢呢!”
“看來柳大人把家人訓(xùn)練得極有分寸。”男人拂著摺扇,微一頷首。
當(dāng)然接下來眾位大人們自是不會與她們這兩位奴說些什么,逕自飲酒賞玩,談天說地。
另兩名男子全以俊美男子為中心,附和他所有出口的話,神色間的恭謹(jǐn)出了上下之分;盡避服飾上雖已極力扮得相同質(zhì)材,但肢體語言上卻難以瞞過明眼人的打量。
北獻(xiàn)出自己的酒菜之后,她倆銜命去汲水。
走出好一段距離,落霞才接過主子的水桶,不悅道:
“小姐,你也真是的,又這么著了。”
也就是說她們已不只一次教人當(dāng)成同身分之人而不予拆穿,不過這次受人支使去工作可是頭一遭。是不是人心都這樣呢?同樣被當(dāng)成奴婢,比較美麗的就可以省去粗重的工作,平凡些的女子活該要接下所有吃力不討好的粗活?剛才那個(gè)江大人就是直接把水桶塞到主子手中,要她們?nèi)ヌ崴摹? 柳寄悠拍了拍裙上的草屑:
“我這等布衣扮相,說出身分會辱沒爹爹,展示身分也得看合不合宜。”
“但是我們可以拒絕他們的支使呀!那個(gè)燕奔大人的官銜還少上老爺二級哩,其他兩位頂多是沒有封官名的皇族子弟吧!”又不值得她們?nèi)フ\惶誠恐。
“別說了,他們不會待太久。”
“小姐,真是不懂你!”
“做人別太計(jì)較。”
柳寄悠淺笑著看向天空,睛藍(lán)如洗,無邊無際的遼闊,點(diǎn)綴著幾朵棉絮似的白云,看得高些,望得遠(yuǎn)些,世間種種又哪值得令她掛懷?
“乘風(fēng)而去,不知是怎生心情?”迎過一陣涼風(fēng),她雙手大張地笑叫著。
“賽神仙嘍,還會有什么!”
據(jù)落霞看,她的主子已離神仙的境界不遠(yuǎn)了;容易快樂,在四時(shí)變化中感受天地遞嬗的神奇,將自己隔絕在世人閑語外,沒有什么話可以傷到她。這種性格,除了要具有聰慧穎性外,也得要有豁達(dá)的胸襟吧?
為什么沒有人看得出來,她的主子是這么美呢?
提了一桶水回去,在走近他們時(shí),柳寄悠又將水桶提了回來。
“小姐——”
“相信我,他們比較樂見我提著水桶。”
那是當(dāng)然,都是不長眼的公子哥兒嘛!落霞一肚子的氣,跟在主子身后沉著一張臉。
“大人,水來了。”柳寄悠報(bào)告著。
不出她所料,上前提過水桶的是那個(gè)滿臉光滑的江大人。就見他小心自包袱中拿出一只玉盆子,汲了一盆水,恭謹(jǐn)?shù)刈尶∶滥凶觾羰郑倌贸鍪种姓礉瘢瑸樗麅裟槪磺凶鐾旰螅旁俟硗讼隆? 這男子的身分漸漸讓柳寄悠篤定了。她與落霞默立一旁,冷淡地掃了一眼,便把眼光看向山的方向。
可能是三人聊到?jīng)]話好談了。那男子竟然降貴紆尊地轉(zhuǎn)向她倆:
“不知柳大人平時(shí)如何調(diào)教下人,竟使兩位姑娘氣韻不凡。”溫和含威的眼,當(dāng)然落在美麗的落霞身上。
“奴婢并無特殊之處。”無論怎么說,被俊男人盯著,早已難以對視。何況這人有著威儀氣勢,讓人不敢抬頭瞻仰,并且備覺局促無措,當(dāng)然落霞的聲音也若蚊吟。
這是正常仆會有的反應(yīng),但顯然有例外的。男子漸漸發(fā)現(xiàn)美婢身邊那名不起眼的婢女很平凡,比起美婢的麗澤明亮,她簡直黯然失色至極。不過他此時(shí)才記起初見時(shí)的清亮聲音便是出自這名少女口中,可見老天沒忘眷顧讓她擁有突出的地方,至少聲音挺好,而且氣韻卓立于身分之上。有閨秀的雅;這柳大人可真是訓(xùn)奴有方。
“柳大人可有讓你們習(xí)字?”他看著平凡的女婢。
看來是要她回答,柳寄悠淡揚(yáng)起柳眉:
“稍微通曉。”
柳的人們至少都可以寫出自己的姓名。
“看你可不只是稍微通曉而已呀!”
“大人過贊了,奴婢承擔(dān)不起。”
男子淡淡一笑,玩味地發(fā)現(xiàn)這女子氣度雍容,不開口還不覺得,愈聽得她清悅的聲音,愈覺得這女子會散發(fā)一種迷人的光采;有如此平凡的外貌,卻有如此卓然的氣韻,真是算得上奇特了。
“許人了嗎?”為區(qū)區(qū)一名奴婢起好奇,實(shí)在不合身分,但他仍脫口問著。這女子顯然已超過十八歲,但卻穿著少女服飾,梳女孩髻,而非婦人髻;沒有夫家嗎?
“沒有。”她抬頭直視他,目光瑩然,并且充滿喜悅的神光采;拜此人所賜,她可以理直氣壯地獨(dú)身。
“是嗎?柳大人不為下人婚配嗎?讓汝等坐愁紅顏老?”
“大人非吾等,又豈知坐待紅顏褪去,伴與四時(shí)遞嬗,不是一種喜樂呢?”
男子顯然不料有人頂撞,怔了一晌,大笑出聲。不以為意地?fù)]開摺扇:
“好!好!好一個(gè)巧婢,如此伶牙利舌,不知是何人所調(diào)教?聽說柳大人的公子亦承其父才高八斗之單,欲取今年?duì)钤芍绻呐緜兘杂写说葘W(xué)識,那吾等絕對相信狀元之第,必落在柳宅無疑。今日洛陽一游,確是開了眼界。”
接下來他沒有再與奴婢們調(diào)笑。
夕照漸濃后,男子們收拾好物品,讓她們退回柳家別業(yè),自己也往震西王爺?shù)念I(lǐng)地走回去,沿途欣賞夕照美景,談笑離開。
落霞邊走邊回頭看:
“小姐,他們?nèi)瞬幌衽笥眩际悄莻€(gè)好看的男人在談笑自若,另兩名都沒有相同的心情哩。”
“是呀。”她笑了聲,癡望夕陽的方向,低嘆道:“自古以來,即使被欽點(diǎn)入宮,也不是每一名女子都見得到君王的,更別說與他談笑了,怕是等到死了,君王也不見得知道那名紅顏的存在。他何必知道呢?多得是全天下的美人鵠候垂幸,他何必去在意是否有遺漏的美人等著他注目的一瞥?”
“小姐,你又在感嘆王昭君的命運(yùn)了嗎?”落霞靈巧地問著。
“不。”她低著頭。微微一笑:“我只是感覺到今天相當(dāng)幸運(yùn),遇到了那三名大人物,得到了千萬佳麗夢寐以求的注目,而且尚不必投身入后宮,殷殷期盼。”
“小姐,你又說人家聽不懂的話了!”落霞抱怨著。
一陣晚風(fēng)由樹梢間拂來,一主一仆穿梭于樹林間,愉悅地嬉戲而歸,林間抖落的沙沙聲,像在為她們的笑聲伴奏著。
而滿天星子,悄悄睜開眼睛偷瞧……
***
在中書省任職,又位居侍郎之位,除了中書令之外,就數(shù)侍郎職位最大,并且也代表才學(xué)上極受朝廷百官肯定,才能在中書省任居要職。因?yàn)橹袝】墒秦?fù)責(zé)擬天子詔令之部門,并且書寫公文信函,以及收編史典之種種文書工作,能在中書省任命,皆是一流學(xué)士文人、在文壇上負(fù)盛名者;當(dāng)然,柳時(shí)春侍郎大人也不例外。
向來?他行事溫和有度,不趨近小人,也不輕易與人結(jié)怨,所以在朝野中享有良好的聲譽(yù),與同僚皆有三分交情;加上從不藉交情去圖升官發(fā)財(cái)?shù)氖拢灶H受敬重,讓人樂于結(jié)交,縱使他長年鉆營書堆之城,也不會令他一個(gè)朋友也沒有。
當(dāng)今尚書省的掌門長官康華頤便是他的至交好友,仕途比柳時(shí)春得意許多,屬大器晚成,三十五歲才中進(jìn)士,還是柳時(shí)春解囊相助才致使他不會餓死在大考之前。中進(jìn)士后,他立即受先帝重用,先后提過一些治國之策,成效頗佳;也治理過幾個(gè)州郡,皆廣受好評,所以先帝遺詔中,康華頤亦是三位顧命大臣之一。
君子之交淡如水,淡于表相,義重于心;這是柳時(shí)春處世原則。所以當(dāng)他必須厚著老臉前來乞求他人時(shí),一顆心便忐忑了許多日,直到今日上門來,他依然坐立難安。
“柳老弟,你有話就直說了吧!咱們二十多年的交情,還有什么不能說的嗎?”康華頤撫著花白的胡須,代老友開場白,希望能令他輕松一些。他達(dá)練的眼光怎會看不出來老友正有求于他,并且為此開不了口呢?
柳時(shí)春嘆了口氣:
“我是在異想天開。”他不知道自己還必須為女兒操勞多少心、白去多少頭發(fā)。
“莫非……”康華頤心中一動(dòng):“是為了天子選秀的事?”
柳時(shí)春漲紅老臉,只能愧疚地點(diǎn)頭:
“我那女兒,已經(jīng)二十歲了。全長安,沒一戶人家上門提親,我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呀!”他希冀地看著老友:“你是這次輔佐皇上選秀的大臣……是否……是否可以破格讓小女教皇上欽點(diǎn)入宮?”
“這并不妥,老弟。除非一入宮立即能受眷寵,否則待在后宮無處可去的悲涼,反而是害了令千金,你又何苦怕她沒有夫家而執(zhí)意送她入宮呢?”
柳時(shí)春搖頭,起身走近老友,道:
“你記不記得三年前皇上登基時(shí),曾欽點(diǎn)了十來名官家千金?皇上臨幸了八名,分別封了從容與昭儀,另有四名皇上看不上眼的,后來也封給了戰(zhàn)有役功的將軍為妻為妾;我明白皇上并不會對小女多投注一眼,但……也許可以經(jīng)由皇上的手代為嫁出小女,那小弟心愿已足。倘若心愿不能達(dá)成……也許皇上會看在老臣薄面上,遣送小女出宮吧!我記得高大人的千金就是被皇上遣出來的。”而且,再加上皇上最親信的康大人美言兩句,這并非不能達(dá)成的心愿。
“柳老弟行事向來恭謹(jǐn),連這事想必也是再三思考出進(jìn)退之路才來找愚兄的吧?”康華頤微嘆:“這事,說起來皇上也有錯(cuò)。那一句戲言脫口而出,誤了令千金的佳期。”
“不敢、不敢。是小女太過平庸,比在群芳之中,原本就只會黯然失色,小弟斷然怨不得人的。”
康華頤扶住他打揖的手,輕道:
“把令千金的畫像送來吧,我會向皇上提一提。”
幾句話,改寫了柳二小姐的一生,從此回不了無欲無愛的悠然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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