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龍戲鳳.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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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得美名,公婆疼、丈夫愛,柳寄月更沾沾自喜于自己的完美賢慧,讓丈夫的朋友羨慕有她這個好妻子。
在柳寄悠看來,只能不形于外地憐憫她這大姊了。
幸好唐中炫是個斯文人,為人也殷實,對妻子是真正的疼愛,又加上大姊相當美,外頭野鶯野燕少能匹敵,否則今日她這大姊哪能過著自以為幸福的日子?早下堂到邊疆去了,不然也被冷落到房門長青苔的地步。
不能說她這大姊是奇異的特例,實在是在這種男尊女卑的教育之下,能有不同想法的人才是異類——比如她自己。父親有一妻一妾,大哥尚未娶妻,但已有兩、三名侍寢的美婢,在“紅美樓”亦有一名紅粉知己;對于這種情況,她只能不可思議地搖頭。
如果這是男女之間永遠談不了公平的地方,也莫怪她敬而遠之了。
柳寄月打發稚子到河邊玩,叫丫頭仆婦跟著。最小的兩歲兒子不肯走,乖巧地依偎在母親身側,柳寄月也就任他撒嬌了。
“妹妹,我剛才由“步蓮橋”那邊過來,見到幾乎所有的女孩都圍在那邊聽趙家千金彈琴吟詩,你怎么不過去湊興,順道做幾首詩讓人不敢小看呢?瞧,這些天外頭把你形容得像夜叉。”
沏上一壺新茶,柳寄悠緩緩品啜,怡然道:
“比起三十五名美人。我何止像個夜叉,還是個老夜叉哩!”
“你老是這樣?!绷脑碌瓦沉寺?,又道:“唉,這樣子進宮,也不知幸或不幸?你心底可要有主意,要怎樣抓住君王的心要有個計較。咱們沒有外貌,至少有才學,你一向聰明,別太早灰心放棄?!? 這種殷殷訓誡,已不知多少人說過了。進宮的實情,除了父兄與康大人之外,沒有再讓更多人知曉,怕會遭致批評,往后要是人人也要求皇上這么做,可就麻煩了;所以柳寄悠更被告誡不可多言。
“那趙家千金,也的確長得俊俏,就是神態冷了一點,不好親近?!? “是呀,姊姊?!? 她漫應著,也難得一心遵守賢良教條的姊姊有機會道人長短、一吐為快,彌補了平日良家婦女被忌多言的抑制。柳寄悠當然會放任姊姊聊一些言不及義的瑣事了,拉過害羞的小甥兒逗弄,這種無聊時光,并不難挨。
南門那邊突然傳來喧嘩聲,看來是有一批王孫子弟前來參與盛會,順道一起看盡京城名媛們的相貌,心下好作計量;難怪一下了那些吱吱喳喳的女子們皆改了性情,溫良恭順地垂低頭,無限嬌羞風情展現得快如閃電。
定力比較差的挽翠低笑出一聲,讓柳大小姐投來告誡的眼光。
柳寄悠學所有的閨秀執起織羅扇,半掩住自己的面孔。別人是欲遮還露,她是怕得到姊姊的大白眼,等會又來一套“做女人的道理”訓誡她,那可就叫無妄之災了。
滿意地看到妹妹以及奴們端裝典雅如儀,柳寄月才又看向那些由南門踱過來的公子們,為首的——
“咦,是三王爺!他北巡邊防回來了?!? 那氣宇不凡的神態,佐以威武的氣勢。充分展現出一名武將所該具備的條件;皇族出身掩去他身為武將之首本來會有的莽氣,反而散發出其特殊的陽剛貴氣。在一母所生而言,皇龍家族的兄弟皆儀表俊卓,真是老天厚愛,想必皇太后年輕時必是傾城之貌吧!
柳寄悠看了一眼,沒多大興致,恰巧小甥兒要小解。她立即用這藉口溜了,反正她留下來也不會替荷月宴增色多少,溜開了反而好。呆坐在石椅上等王孫公子一一打量實在……像市井中的陳列貨物一般,低廉且沒尊嚴。
“姨娘,花……花……”小解完的甥兒被池子中的荷花迷住了眼光,小手直指著不放。
“光兒,美嗎?”
“美。”小孩兒笑著百點頭。
她點頭,抱高小男孩坐在大石上:
“記住啊,娃兒,世間只有美景是金錢所買不到的,因此我們更應該珍惜,不應因它唾手可得就視為理所當然。”
“我可不認為小娃兒能意會姑娘的語意?!睅Φ臏喓衤曉诹謴教帗P來,正是那氣度磅礴的三王爺龍天淖。
她怔了一下,輕輕斂身道:
“三王爺?!边@龍家的人都習慣先偷聽別人談話,再大刺剌地現身加入嗎?果真是親兄弟。
“你知道本王?”
“剛才王爺不已繞荷月宴一周,人盡皆知了嘛!”她輕笑,話中不掩揶揄。
“好敏捷的口舌!不知姑娘是哪位大人的千金?”龍天淖率性地坐在大石旁的草地上,輕松而自在地展露本性,不再辛苦地端起架子。這女孩令他直覺可以完全放松自己;而且,重要的是,可以談天。
柳寄悠側著臉,坐在大石上正好可平視這個揚威沙場、鎮守邊關的王爺;其碩大健壯的體格,在沙場上令人膽戰心驚,然而在此刻,著錦袍儒衫,卻不見戾氣,只給予人強大的信賴感,并且有一絲絲稚氣,挺可愛親切。
所以柳寄悠也松了戒心,回道:
“家父柳時春,官拜中書侍郎。”
“那姑娘閨名為何?”
“王爺,這樣直接的問法不妥吧?”她提醒他的逾矩。
龍天淖搔了搔腦后根,嘆道:
“京城的閨秀就是矯枉過正地守禮,這種情況下,即使一天看盡了一百名佳麗,恐怕也很難記住一張面孔;全一個樣子,還不如北方女孩的直爽英颯?!? “可您要明白,所謂“禮制”的傳授,全是男人訂定所有規則來強迫女子順從學習的,怎么此刻又來嫌無趣呆板呢?”
他看了她良久。才道:
“說的也是,只不過我衷心希望能有不同于世俗的女子出現。”如果全天下的男人都有不同性格模樣,那女人也應該在矯揉做作、膚淺地爭風吃醋外,還有更引人入勝的心性吧?
柳寄悠托首想了下:
“聽說三王妃不僅美麗,才德俱佳,王府中的美婢、美妾,全以舞藝、音律、容貌見長,不知三王爺還有何可感嘆?”
“不,不同,本正并非妄想得到天下各色佳麗,會希望有不同的女子出現。并非欲娶來為妃、為妾,而只是純粹希望而已;最好可成為知已?!彼麑罩幸恍?,搖了搖頭:“我只是閑著無聊,亂想罷了?!? “會這么想,必然對女子心性有所不滿。王爺對賢良女子感到乏味嗎?或者,一旦男人娶到夢寐以求的女子之后,容易視若敝屣?”這是她好奇的問題,一向沒人可詢問。
龍天淖回答道:
“我欣賞賢良女子,但所謂的“賢良”怎么界定?溫婉順從之外,要能善體人意,要有談天的本事,但,若要言之有物,則必須有豐富的學識,否則也只淪為虛應了事,各言不能意會的言辭罷了。我不以為女子安靜服從就是一個人人贊揚的賢德之婦?!? “如果一個男人生就不夠完美、各方兼俱,又怎能挑剔成這般?當然,三王爺的地位、出身、武功、容貌全屬上乘,少人能企及,不過,以天下男子而論之,男人們并沒有資格要求女人全投其所好。”她柔雅的音調依然持平,但其中已難掩對這話題的興致,整張平凡的容貌泛出紅光,晶黑的雙眼炯炯灼人。
看似平凡無奇的外貌,也能這般迷人,尤其在她興致勃勃時。龍天淖畢竟不是一般世俗男子,乍遇到巧辯女子,頓時興起惺惺相惜之心,突然覺得自己追求中的紅粉知己,已不再是虛妄的幻想而已。或許她在容貌上不能匹配上“紅顏”之名,但這不是更好嗎?沒有美貌,就不會輕易心旌神動,純粹與一個女人交朋友,而不沾染曖昧色彩,而且……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好條件并沒有引發柳家千金眼中的光采。她的晶亮來自他說的話,以及他比世俗男子更愿意去思考一些固有法規,以及愿“降格”與女人談天;要讓天下男人知道了,怕不引起一陣非議。不過,能遇到博學機伶的女子,其它卻不重要了,管天下人說什么!
“你說的是,男人并不能無理地要求女人種種完美。不過,男人總有資格想像吧?一如女子,哪個不希冀自己覓得高官厚祿、年輕英俊的如意郎君?但真的都能如愿嗎?并不是吧!”
“倘若不能,至少娶來一名千依百順的女子,不就是男人們基本的要求嗎?在我朝,女子十四、五歲始婚配,其實也不過是半大不小的孩兒,可以教育的空間依然恁大,如果男人愿意花心思去教導、去授予知識,那么得到自己想要的妻子并不難。”
“是,但男人并沒有太多機會沉浸閨房?!弊怨乓詠斫逃龐D德之事,向來由家族中年高德劭的長輩來做,當然教出了一連串的三從四德,而男人也因禮法的約束,白天不進房;尤其他當年新婚初過二旬,立即披戰甲出征北蠻,要怎生地教育妻子?
“三王爺真是奇特的偉男子?!绷挠菩χ鹕恚焐^未時二刻,必須回去了。
“你亦是奇特的聰慧女子,柳大人教的好?!? 將小甥兒抱入懷,她揖了一下:
“我是柳寄悠。就此別過,三王爺?!? 他拱手回應:
“還能再見面嗎?”
“也許?!被仨粠эL情,只是純然的淺笑。柳寄悠娉婷起身,告別了一位初識的男性朋友。
待柳寄悠走遠,龍天淖才對身后隱于樹梢間的兩人道:
“下來吧,你們?!? “見過三王爺。”
帶笑的低沉男音輕松行參拜禮,正是禁軍統領燕奔與其妹燕虹;兩人皆是皇宮內的一級帶刀統領.只不過燕奔負責皇帝安全,而燕虹是負責公主們外出時的安全。
“起來吧!你們兄妹倆沒事出宮作啥?”龍天淖揮了揮手。
長年駐守邊關,加上生性的不拘小節,使他成為皇族子弟中最可親的一位王爺,尤其在自幼一同玩大的朋友間,絕不使人感到壓迫。
“她就是柳二千金呀!”燕虹著迷地望著佳人已杳的方向;口才真好,思想真獨特。
“你們認得?”龍天淖問完,接著恍然道:“不會是皇兄派你倆出宮來看一看他欽點的三十六位宮妃吧?”
應該是,否則燕奔屬于全天候待命,一刻也離不得皇上身側的。
燕奔點頭又搖頭:
“皇上也來了,微服出巡,正在前方亭子中欣賞京城第一美人趙姑娘的琴藝?!? 由于皇上不愿讓人猜出真實身分,只有打發掉名震京城的御前禁軍統領燕奔。所以他有空與扮男裝的妹妹四處走,但不離皇上方圓十里。
“想必皇兄會滿意這次的秀女?!? “柳二千金也在其中之列?!毖啾继嵝阎?。
“是嗎?”龍天淖當真是訝異了。他的皇兄向來不管才氣如何,首要就是外貌,如果沒有絕佳美貌,空有才氣亦是斷然進不了后宮的,這次……“他真的相中她嗎?”
“應該沒有。皇上喚人打理宮妃們的住所,還差點忘了柳二小姐,最后索性讓她住在皇城中的南郊,以前織房所在地,最靠近冷宮之處?!毖嗪绲馈K€幫宮女們扛了好幾件紡織機去丟哩!
龍天淖笑了一會。這樣奇異又獨立的女子,被打入冷宮的話,也不會認為是不幸的事吧?
他心中有這種感覺,想必往后進宮時,不會感到無聊了,倒想知道,對于進宮一事,柳二千金有何不凡的見解。他那皇兄呀……向來無福承受與聰且慧女子相處的樂趣,實在是繁雜公事之外,他只需要美麗的女人來慰藉疲憊。不過,依照慣例,美麗女子向來乏味得很,有才氣者又因兩者兼俱而自傲難親近。喏,那趙家千金不正是?聰敏自恃,開不得玩笑;戲謔不得的絕頂女子,哪有慧詰可言?
?。? 扁看排場,與迎接先后次序,便也知道這三十六名秀女入宮后,誰會受寵、誰不被注意。宮女、太監們全看在眼內,心下各自有數。
三十六只大轎,由東側的“延喜門”入皇城,一一在“太廟”下轎,參見皇上以及祭祀后,被宮女們各自領行回安排好的住所中。
一般而言,未受寵幸的宮妃只能先安置在“掖庭宮”、“永里巷”中分布的三十多個院處,又因其銜等品級的不同,決定院落的大小與宮女配額;而已臨幸過的宮妃,會因皇上恩寵的程度而有不同的宮院分配。
熬官的等級以皇后為最尊貴,以下又可立四位妃子,這兩級算是最為正統的正室與偏房;四妃以下的昭儀、從容、婕妤、才人等銜,尚不屬于正式名分。目前,皇后之位虛懸,四妃又只立一妃,便是三年前入宮,趁皇后初喪慰藉君主有功、又產下一女的張德妃。
“德、貴、淑、賢”四妃之位,其名所訂,是依《女誡》等書中所訓之女人的四種德性所訂定,歷代以來,皆依循其名而立妃。
后宮空虛,正位尚未有人,莫怪每位初進宮的秀女們皆喜上眉梢,已滿心企盼君王臨幸的萬般榮寵集一身;美女有作夢的權利。
至于不是美女者——如才人柳寄悠,則是唯一排除在掖庭宮之外,被安排于皇城南郊“勤織院”;皇上甚至下令叫敬事房的太監不必裁制柳寄悠的牌子,因為沒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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