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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路經定遠,不是特來與我寒暄,就不會把時問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朋友是這樣交的嗎?若大哥的朋友皆是如此,那您一定很無聊。”
邵離聞言一笑,也不反駁。在江湖上,朋友的認定范圍可大可小,有的是摯交,有的是點頭之交,有的則是惺惺相惜,卻不適合太過深交,維持在淡如水的范圍,敬重其人格也算是了。
小丫頭的人生閱歷尚淺,哪會懂得這道理?自是會覺得奇怪了。
暍完雞湯,她又發問了:
“大哥,您想那個神捕來這里做什么?會不會是想解決燕樓這個組織呀?”湛藍曉得比之于惡名昭彰的燕樓,那擎風莊簡直就是正義到不行的鏟奸除惡組織,若是兩造對上,應該也不是太意外的事。
邵離搖頭,輕聲道:
“他來,只是為了追悼故人。”
“嗄?故人?”
他拍拍她可愛的面頰,點頭道:
“清明前后的時日,他只用來追悼,不理其它。”
※ ※ ※
清明時節了哪……
終年總是一襲白衣,像是無止無境的追悼,對于清明,倒也就沒多大感覺。
該是祭祖的時節,她,孑然一身的她,連個可祭拜的墳頭也尋不著。只能遙望天際,任憑落下的雨絲,替代她早已流干的淚,終日嗚咽不休。
那年,也是春天,也是清明前后,殺戮便這么的展開,有的人甚至還沒理解到發生了什么事,便已成為刀下亡魂。
而她,幸存的唯一一個人,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也真是奇跡了,竟沒失心的瘋掉。
經歷過那樣事件的人,不是共死,也該要失魂失智地了卻殘生吧!可她居然沒有,至今想來仍是不可思議的。
那年,她只記得自己被遺棄了,那時屠殺完所有盜匪的葉驚鴻并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對他來說,這個修羅場的戰役已經結束,他想屠殺的人無一逃過,其它種種便不干他的事了。而她攤在寒風之中,連站立的力氣也沒有,一直癡傻在尸堆血塊之中,至于后來發生什么事,做了些什么,她已毫無記憶……
聽說她昏迷了近一個月。
受到的驚嚇太大,然后又遭受風寒,大病一場,幾乎給病去一條命。但沒有,她還是痊愈了,雖然折磨成了皮包骨,剛開始看起來簡直像是披著一塊人皮的骷髏,調養了半年才終于能無須人攙扶的行走。
而,醒來時,人在燕樓。一個陌生的地方,全然沒一張熟悉的面孔。輾轉知道是那個大開殺戒的青年帶她回來,也抓來幾個大夫搶救回她的命。為了什么救她?她不知道。
她甚至連問的機會也沒有,因為他有一年的時間沒在她清醒時出現。后來,也就沒機會問了。不是不想知道的,可是面對那樣一個可怕的男人,問他什么,都是不恰當的。何況他不見得愿意回答;就算回答了,恐怕也是教人心驚的答案……不問,也罷!
那場病造成她深深的遺憾,因為她沒機會給家人收尸,后來更連那些尸骨何所蹤更是無從知曉!
一直以為親人的尸骨一直可憐地曝在荒野,任由風雨摧殘、鳥獸啃噬,所以她身體康復泰半時,便緊抓住每一次葉驚鴻前來的機會,壓抑著恐懼之心,懇求他帶她去那荒原,為親人收尸立墳。
那真是不容易的事,因為她太怕他了,偏偏他又問著她:“你能提供什么,以做酬庸?”那語氣,是輕蔑著她的孤身孑然,也像是笑她的不自量力。
那時她是這么回的:“我……我可以給你身子!”那是,她僅有的。不是身體的清白,而是尊嚴——她僅有的最后一點官家小姐的尊嚴。
他大笑,笑她的天真。“我無須答應你什么,就能輕易得到你身體!你居然看不清這一點嗎?”
“我明白。”那時她的聲音是虛弱的,有著恐懼,也有著抖顫的堅強:“若你……
執意強占,占住的只是身體,而非我……雙手供奉上的自尊。這是不同的。”
他止住笑,一會后才懶懶問:“我要你的自尊做啥?”
“踐踏。”她,當時這么回。
然后,他終于帶她去了。可是遺憾的,那片無人的荒原已經不是尸橫遍野的景象,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連一根殘骨也看不到。雜草蔓生的景象,像是自盤古開天辟地以來,便沒有人跡出沒于此過,更遑論經歷過血腥事件了。
有人來過此地了,或者是官府出面來收尸了吧?把那些被盜匪屠殺的裘家人與那些被葉驚鴻屠殺的盜匪尸首,集成一個亂葬崗,碑上書著“無名氏”,是嗎?
那么,她那些可憐的家人,何能安穩長眠于九泉?!如果竟是與盜賊同葬一穴的話……
“怎么……是這樣呢?”她顫抖問著。
葉驚鴻臉上無任何表情,對他來說,這荒野變成怎樣,一點也不干他的事。
“就是這樣。走了。”
“人呢?他們呢?”她抓住他袍袖問。
“你不會以為我該知道吧?”他不耐煩了。
“你不知道嗎?”她絕望地問。
他沒回答,可能是懶得回答一些廢言廢語。抓著她上馬,便趕路回燕樓了。那幾年,是燕樓內部斗爭最白熱化的時刻,他撥冗帶她出來,是冒著極大的風險,一不小心就會失去性命,或者失去他已建立的勢力——這是后來她才知道的。
這個男人,不容易了解。而她也從來不想對他有更多的了解。如果他可以別來惹她的話,她的日子應當會好過一些。可她也知道,他留她在身邊,從沒打算要她好過日子呀!畢竟她把尊嚴呈給了他,也就由著他去逗弄賞玩,一點意見也不敢有。
她不知道其他的女子為何會想跟在他身邊,若是屈于威逼或利誘,說的過去。但要是真正的心甘情愿,那就匪夷所思了。
服侍這樣一個男人,多么辛苦啊!
“你想不想離開葉驚鴻?”突來的聲音,侵進她被雨絲攏罩的小天地。涼亭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裘蝶萬分訝然,因為問話的人是水柔柔!一個從不把正眼浪費在她們這些姬妾上半瞥的燕樓正主兒!裘蝶甚至以為,水柔柔連她們這些人的面孔都分不清楚。怎么,此刻竟會來此,還一副像是早就知曉她的神情?
“大小姐。”她輕輕一福,很知本分的行禮。
水柔柔第一次這么仔細打量著葉驚鴻的女人。
她很美麗,而美麗當然是必須具備的條件之一,葉驚鴻沒興趣收藏無鹽女,就算那無鹽女多么有德有賢又忠心,亦是枉然。天下間的男人,多是好色者眾,好德者少,沒幾個男人能例外……除了,那不識好歹的邵離!
想到那個傷她心的男人,總不自禁銀牙暗咬,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能將這種難堪壓進心底深處,暫時遺忘。
這女子,記得是叫裘蝶。有著名門千金的氣質,舉止之間,文雅得與整個燕樓格格不入。她又很靜,六年來許多女人在葉驚鴻身邊來來去去,也沒聽過她說過一聲什么。
這很奇怪,就算是最卑微的伺寢仆妾吧,也會爭風吃醋,在歡情正濃時偎著主子討些好處,順帶排擠別個女人。但是裘蝶不僅沒這么做過,甚至像是害怕葉驚鴻來找她。
害怕葉驚鴻其實是對的,如果一個女人夠聰明,就不敢因為正受他寵兒沾沾自喜,反倒會更畏懼于他的反覆無常,隨時地翻臉無情。所以水柔柔才會對裘蝶另眼相待。
這些年水柔柔并不愿與葉驚鴻沖突,可是暗地里自然防著他的一切,所以搜集對自己有利的情報成了重要的工作。這也是她知道裘蝶的原因,也知道葉驚鴻目前所擁有的那五個女人,對他所抱持的態度。
水柔柔再問了一次:
“你想不想離開燕樓?離開葉驚鴻?”
裘蝶低著頭,似乎對這問話無所感覺。溫順應著:
“我想不想,并不重要。”
“不重要?你只能任憑他處置,一點也不敢違逆是嗎?”語氣里有著對她懦弱姿態的輕視。天之驕女的她,從來不退縮委屈自己的。“你該有些自己的風骨的,畢竟你不是其他那些窯子出身的女人。”
風骨?她早把尊嚴賣掉了,又哪撐得起風骨這東西?裘蝶不語,只是低垂著頭。這位水小姐,是燕樓里僅次于葉驚鴻的難纏人物……幸好,是次等難纏的,不然她一定難以招架。
“你想離開他,卻因為孤身一人,所以別無它想是嗎?”是了,也必然是因為這樣的忌憚,所以不敢奢想離開葉驚鴻。
“不是的。”
“如果我能替你安排后半生的生活呢?一個你滿意的生活,你會接受吧?”水柔柔逼近到她眼前來,由不得她退縮。
“不能……我不能聽大小姐的安排。”裘蝶沒有被水柔柔的咄咄逼人壓倒,仍是溫雅的聲音,卻不是唯唯諾諾。
“你怕他?你認為我不能周全你?”水柔柔認為自己被侮辱了。語氣更形冰冷:“別瞧輕我的能耐。這些年我沒與他正面沖突,不代表我不能。對你的下半生,也絕不是哄騙,我能給你更好的生活,脫離葉驚鴻只是其一,重要的是還能給你一個敬重你的男人。”
“大小姐,我不……”
“記得一個叫裘非的嗎?”水柔柔問。滿意地看到裘蝶一臉震驚。
裘……裘非?!
“你記得。”水柔柔笑了,明艷不可方物。“你以為家人全死透了,于是死心跟著葉驚鴻過日子。但是我替你查到了,有一個叫裘非的,多年來一直在找尋裘家人的下落,已死的、未死的,他都不放棄。”
裘非……她記得的一個名字,雖然不是很熟稔,但卻真的是與她裘家有關的……原來還有活下來的人……不只是她獨活著是嗎?是嗎?突來的震撼讓她無法言語,只能呆呆看著水柔柔。
“看來,我們有合作的基礎了。”
“大小姐……”
“站在我這邊,你會得到你要的生活,你可以離開葉驚鴻,重新過得像個人樣,不必仰人鼻息。想想裘非吧!一個會為你建立起新生活的男人。”
心亂,什么聲音也發不出來。離開葉驚鴻?這一生她還能有離開葉驚鴻的選擇嗎?
就在她已經認命于現下的情狀時,突然有人來告訴她,她的生命還有別的出路呵……
怎會呢?是真的嗎?是假的吧!
水柔柔將裘蝶逼至角落,讓她背抵著欄桿與亭柱,再無可退。
“不必怕,只要聽我的就成了。你要做的事并不多,平日就維持這個模樣,無須做些什么。也許,你只要做對一件事,便已是幫了大忙。”
裘蝶雙手直抖,美麗的面孔益加慘白,她無法回答水柔柔任何話。
而水柔柔也不逼她,只道:
“你自個估量估量。不過,既然你已知曉如此多,該知道,想脫身是難了。”
說罷,轉身走人。在踏出涼亭,步入雨中的一瞬間,一柄紙傘遮在水柔柔頂上,沒讓雨絲沾上她身些許。那個執傘的黑衣人,沒人看清他是打何處來,原本又是在哪里棲身,看起來武功深不可測。
裘蝶望著他們消逝的方向,一顆紊亂的心怎么也平靜不下來。終是……被牽連進來了呀。
起得了什么作用呢?她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女人,豈禁得起水柔柔這般看重呵?真是太抬舉了呀……
唉……近來只要一出蝶閣,就會沾染是非,不知是什么緣故。她,對他,起不了作用呀!為什么除了她之外,別人都看不清呢?
※ ※ ※
“交出冰魄寒蟬!”熱鬧的花宴場合,突來一聲尖銳的喝斥。
“爺……救我!”嬌綿綿的抖音從陰森森的刀口下吐出。
花宴的無人一端,出現了兩男一女,那位顯然是被挾持的美麗女子正是燕樓樓主的新寵千纖夫人,而一左一右制住佳人的,竟是消失于江湖許久的塞北雙雄!他們可是惡名遠揚的難惹人物呀!
“糟!塞北雙雄挾持的是千夫人!”幾個燕樓的侍衛倒抽口氣驚呼。
這是定遠首富錢繼言所舉辦的賞春宴,在錢府位于郊外的桃花林里舉行,前來參加的莫不是定遠城里有頭有瞼的人物,有其他當地武林幫派來捧場不稀奇,稀奇的是居然連燕樓樓主葉驚鴻都請得動!可見錢繼言人面之廣、財力之雄厚。這葉驚鴻,可不是誰都請得動的!
可以說,發生這樣的事,錢繼言是臉上無光的!就見他領著府衛氣急敗壞地上前叫:
“你們是哪里來的草莽!居然在錢府的土地上鬧事!還不速速放開千纖夫人!”
“閃開!這里沒你說話的份!葉驚鴻,是個男人就滾出來,再不出來當心你這個美妾就要命喪刀下!”塞北雙雄的老大佟訖揚聲叫著。彷如破鑼般的嗓音刮得眾人耳膜生疼。
面對這樣的陣仗,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富賈們當然全數后退,退到有府衛保護的地方。留在原地的,只剩江湖人。而江湖人里,最顯眼的正是那名身著白衣、悠然坐在桃花樹下品酒的葉驚鴻。
他少見的俊美容貌,早已是所有目光注目的焦點,加上他赫赫的聲名,誰不是既敬且畏地戒慎著他?!
“爺……救命哪……嗚……”被嚇得花容失色的千纖,哭得是梨花帶淚。雖不見方才的風情萬種,但現在的哭姿,倒也別有一番惹人憐的韻味。
“葉驚鴻,想要你女人的命,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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